一连数日,北元军又发动了几次进攻。
每一次,都是在明军狂风暴雨般的打击下,丢下大片尸体,狼狈败退。
城墙,依旧巍然屹立。
北元军的士气,却已跌至谷底。
死伤惨重,这是其一。
往日引以为傲的骑射,在明军密集的火器面前,失去了优势。
让他们心中充满了恐惧。
“汗王,不能再打了!”
“再打下去,咱们的人都要死光了!”
“明军的火器太厉害了,那简直是天雷啊!”
脱古思帖木儿的大帐内,众将领面如死灰,再无半分初来时的骄横。
脱古思帖木儿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他何尝不知?
可就此退去,他如何甘心?
屋漏偏逢连夜雨。
就在此时,天空飘起了雪花。
起初只是零星小雪,渐渐地,越下越大,鹅毛般的大雪铺天盖地而下,转眼间便将整个草原染成一片苍白。
一股寒流从极北之处席卷而下,气温骤降。
本就不足的粮草,在这大雪之下,更显匮乏。
运粮的队伍,在雪地中艰难跋涉,时常有牛马冻毙途中。
元军,开始断粮了。
士卒们先是杀马充饥,马杀光了,便开始搜寻一切能吃的东西。
草根,树皮,甚至饿极了,连死人的肉都……
寒冷与饥饿,如同两头无形的猛兽,吞噬着北元军的生机与斗志。
逃兵,开始出现了。
起初只是三三两两,趁着夜色与风雪逃遁。
渐渐地,逃亡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整队的士卒哗变。
不同部族之间,为了抢夺仅存的食物,也开始爆发冲突。
昨日还是同仇敌忾的盟友,今日便拔刀相向。
脱古思帖木儿的帅帐,也变得冷清了许多。
一些见势不妙的部族头领,已经悄悄带着本部人马,溜之大吉。
他这位天元皇帝的号令,如今已出不了大帐几步了。
大雪下了三天三夜,方才停歇。
整个北元大营,一片死寂,仿佛一座巨大的坟墓。
脱古思帖木儿站在帐外,望着满目疮痍,心中一片冰凉。
他知道,他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正当北元军陷入绝望之际。
一个更加令人绝望的消息,如同暴风雪,让元军大营成了冰渊!
“听说了吗?兀良哈各部,降了大明了!”
“真的假的?兀良哈部那么多人马,怎么会降了?”
“千真万确!这次大黄,明狗手段高明,脱朵不花彻底服了!”
“我还听说,明朝皇帝下了旨意,凡是归降的,都给田地,给牛羊,还给赏钱!”
“明军还派人四处张贴告示,说只要放下武器,既往不咎,还管吃管住!”
兀良哈部归降的消息,以及明军优待降者的告示,如同瘟疫般在北元军中迅速传播。
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本就人心惶惶的北元士卒,哪里还经得住这般诱惑?
他们又累又饿,饥寒交迫。
兀良哈部,一样是蒙古人,现在却吃香的,喝辣的。
明军,太强了……
拼尽全力也无法战胜啊……
宣府城下的一场惨败,成了点燃干柴的火星。
溃败,演变成了彻底的崩盘。
脱古思帖木儿试图收拢残部,可他的汗王金帐,再也发不出任何有效的命令。
那些之前还对他俯首帖耳的部族头领们,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活命。
他们带着自己的部族,像没头苍蝇一样四散奔逃。
有人向东,想绕回科尔沁草原。
有人向西,想躲进茫茫戈壁。
更多的人,在看到明军张贴的“投降管饭”的告示后,毫不犹豫地扔掉武器,哭喊着涌向宣府。
“回来!都给本汗回来!”
脱古思帖木儿骑在马上,声嘶力竭地怒吼。
可回应他的,只有卷着雪籽的寒风,和无数背对着他的身影。
他的亲卫想去弹压,却被混乱的溃兵直接冲散。
甚至有人当场拔刀,砍翻了汗王的卫士。
大军,已经不复存在。
所谓的汗王,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局势彻底失控。
脱古思帖木儿终于感到了刺骨的恐惧。
此刻最想他死的,或许已经不是明军,而是那些对他积怨已久,或是觊觎汗位的豺狼!
没有办法了,现在只有逃命了。
用汉人的话来说,留得青山在……
“走!我们走小路!”
他调转马头,不敢再停留片刻,带着太子天保奴、二王子地保奴,以及最后还跟随着他的百余名护卫,脱离了溃兵洪流,选择了一条偏僻小路。
他想从这里绕行,逃回草原深处,哪怕从头再来。
然而。
在他身后不远处,一双阴鸷的眼睛,已经盯了他很久……
也速迭儿,成吉思汗孙子阿里不哥的后裔。
而脱古思帖木儿,是阿里不哥的哥哥忽必烈的后代。
兄弟俩当年的汗位之争,仇恨还在延续……
也速迭儿带着自己最精锐的几十名心腹,如同耐心的猎人,悄无声息地缀在后面。
他看着脱古思帖木儿的护卫在逃亡中不断掉队、散失,看着他们从百余人,变成七八十人,再到五六十人……
时机,到了。
也速迭儿对着手下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几十骑人马立刻加速,抄近路奔向雪谷前方的一处隘口,设下埋伏。
……
苍茫的草原上,溃散的元军,时不时的带来一阵喧哗。
一处雪谷,静得出奇。
几十骑人马,潜伏在雪窝子里,人衔枚,马裹蹄,只露出一双双狼一般的眼睛,盯着谷口唯一的通路。
为首一个年轻人,正是也速迭儿。
他面容英挺,眼神却带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阴沉。
“头人,那老狗还没来吗?弟兄们都快冻僵了。”一个部将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
也速迭儿没有回头,声音像是冰碴:“等着。”
“猎人,要有耐心。”
那部将搓了搓手,又道:“俺就怕……脱古思那老狗身边还有些死忠,咱们这点人……”
“怕什么?”也速迭儿终于转过头,嘴角挂着一丝残忍的笑意。
“他现在就是一头丧家之犬,你没看到吗?那些部族头领,早就把他当成瘟疫一样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