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回来!”

“把咱们的牛羊抢回来!”

“还有他们的粮食!”

“他们的女人!”

“杀光他们!”

“用他们的血,来洗刷咱们黄金家族的耻辱!”

类似的咆哮,在每一个聚集点此起彼伏。

声音嘶哑,却充满了力量。

这些曾经被“龙鳞金”的美梦迷了心窍的牧人。

这些曾经自诩勇猛的勇士。

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部落头领。

如今,他们都清醒了。

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被骗得倾家荡产。

被逼到了绝境。

那不是普通的商业欺诈。

那是对他们生存根本的剥夺。

是对他们引以为傲的尊严的无情践踏!

这股由绝望催生出的怒火,烧灼着他们的五脏六腑。

让他们忘记了饥饿,忘记了寒冷。

只剩下毁灭的**。

他们几乎失去了一切。

他们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复仇!

不惜一切代价的复仇!

脱古思帖木儿的王帐,成了草原的指挥中心。

他看着那些主动前来,眼中燃烧着复仇火焰的各部首领。

看着那些衣衫褴褛却战意高昂的牧民。

他知道,这一次,不用他再费尽口舌去鼓动。

这场席卷草原的骗局,已经替他完成了最好的战前动员。

所有人都憋着一股劲。

要把失去的一切,加倍从明人身上夺回来!

同仇敌忾!

这四个字,从未如此清晰地刻在每一个草原人的心头。

复仇的烈焰,已在草原上熊熊燃起。

大军,一路向南推进。

行军扬起的烟尘滚滚,几乎遮蔽了半边天空。

脱古思帖木儿身披重甲,立马于中军大旗之下,目光复杂地遥望着南方。

他心中清楚,此一战,不仅关系到黄金家族的存亡绝续,更关系到整个草原所有部族的未来。

只能胜,不能败!

但他同样明白,如今的北元,早已不复当年祖先横扫天下时的无敌之勇。

明军的火器火炮犀利无比,城防也坚固异常,若是硬碰硬地强攻,绝非上策。

还是要想办法啊……

夜幕降临。

北元中军大帐之内,灯火通明。

脱古思帖木儿召集了麾下所有主要的部落首领和核心将领议事。

一张巨大的军事地图铺在矮案之上,上面用朱砂密密麻麻标记着明朝边境的各个军事重镇。

“大汗,根据探报,明军已在大同、宣府一线集结了重兵。”

哈尔巴拉指着地图上的标记,面色凝重地说道。

“蓝玉、傅友德等明军宿将亲自坐镇指挥,防备极为森严。”

“我军若是选择强攻这些坚固城池,恐怕伤亡会十分惨重,而且未必能够攻下。”

脱古思帖木儿缓缓点了点头。

他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咱不打算跟他们硬耗城池。”

他拿起一支令箭,在地图上虚点了几处位置。

“咱的计策是,佯攻!”

“命哈尔巴拉率领本部精锐骑兵,猛攻大同府东路。”

“记住,声势要做得越大越好,务必将蓝玉所部明军的主力牢牢吸引住。”

“再命阿鲁台率领所部,袭扰宣府西翼之地,使其不得安宁,难以策应。”

“其余各部落兵马,则化整为零,从四面八方同时出击,务求在明境之内遍地开花!”

“烧他们的粮仓武库,毁他们的农田村庄,抓他们的百姓丁口!”

“咱就是要让整个大明北疆,处处燃起烽火,人人自危!”

“让他们疲于奔命,首尾不能相顾!”

帐内众将听闻此计,纷纷点头称是。

这个计策虽然算不上多么新鲜。

但用来对付明军坚固的城池防线,倒也不失为一个有效的办法。

“大汗英明!”

哈尔巴拉当即领命,大声回应:“末将定不辱使命,必将那蓝玉搅得天翻地覆,不得安生!”

脱古思帖木儿露出一丝冷酷的微笑。

…………

与此同时,辽东。

兴安岭以东、洮儿河、绰儿河一带。

兀良哈地区。

这里与北元腹地相比,景象有所不同。

虽然也受到了一些影响,但首领脱朵不花还算有判断力。

他之前抵御住了财富的诱惑。

没有将部落的全部家当,都押在那古怪暴涨的大黄上。

此刻,脱朵不花的王帐之内。

气氛也算不上轻松。

帐外寒风吹过。

帐内火盆里的牛粪饼燃烧着,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脱朵不花是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

他身材高大,面容的沟壑显出经历的风霜。

他端着一碗马奶酒,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下首坐着几位部落的头领和长老。

他们都面带忧虑。

“大汗的命令已经传遍草原了。”一个胡须发白的老者开口,叹了口气。

“要咱们兀良哈也出兵,随他南下。”

“哼,南下?”

脱朵不花冷哼一声,将酒碗重重放在案上。

“拿什么南下?”

“拿咱们部众的性命去白白送死,撞大明的炮口吗?”

另一个稍微年轻些的头领说:“首领,话是这么说,可是大汗的命令……”

“大汗?”脱朵不花打断了他的话。

“他脱古思帖木儿现在自己都顾不过来,还想拉着咱们一起送死?”

“草原上是什么情况,你们没看见?”

“为了一些废纸,父子相争,兄弟不和!”

“现在粮草都不足,拿什么跟明军打?”

“我看着,这次南征,就是一场赌博。”

“赌赢了,或许能抢些东西回来勉强维持。”

“赌输了,整个草原,恐怕再也没有安稳日子了!”

脱朵不花站起身。

他在帐内走了几步。

“明军的火器,你们不是没有见过。”

“当年纳哈出那么强大,不也……”

他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非常清楚。

帐内一片安静。

过了一会儿,那白须老者才小心地问:“首领的意思是……咱们不听大汗的命令?”

脱朵不花停下脚步。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

“听?”

“为什么要听一个糊涂之人的命令,把咱们兀良哈数万人的性命都赔进去?”

“可是……如果不听从,日后大汗怪罪下来……”

“日后?”

脱朵不花眼中露出一丝坚定的神色。

“他还有没有日后,都很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