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婆急得满头大汗,招儿都使尽了,没辙!

太医来了,捻着胡须,看了半天,最后也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眼瞅着,这就要一尸两命了!

府里乱成一锅粥!

“完了!完了!保不住了!”

“怎么办啊!”

“快!快去请广智侯那边的人!”

一个管事婆子猛地想起来,嗓子都喊劈了!

“对对对!栖霞女校!”

“听说那儿的女大夫,专治妇人毛病!神得很!”

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

立马备车!飞奔而去!

没多会儿,几位女医就被客客气气请进了产房。

看人家那派头!

穿着干净得体的衣裳,气质沉稳,不像府里这些慌了神的下人。

手里提着精致的药箱,走路都带着一股子静气。

听人说,这些女医,不光医术高,琴棋书画也懂!

专门给贵妇人看病调理,要价高得吓死人!

但人家有真本事!

进了产房,关上门。

外头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只听见里头有条不紊的吩咐声,偶尔夹杂着几声压抑的痛呼。

时间一点点过去,跟熬油似的。

突然!

“哇——!”

一声响亮得能掀翻房顶的婴儿啼哭,猛地炸开!

石破天惊!

产房门开了!

一个女医抱着个襁褓出来,脸上带着笑。

“恭喜!母子平安!是个大胖小子!”

“轰!”

整个郑国公府,瞬间从地狱到了天堂!

下人们喜极而泣,互相道贺!

“生了!生了!”

“是个哥儿!国公爷有后了!”

“老天保佑!常家有后了!”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嗖嗖地飞遍了应天府的勋贵圈子。

交好的勋贵,都松了一大口气。

郑国公常茂,三十岁的人了,终于有了嫡长子!

这爵位,稳了!

能传下去了!

……

辽东。

盖州卫。

冰天雪地,寒风跟刀子似的刮。

常茂刚接到夫人生子的喜讯。

那张黑脸刚刚乐开花呢。

应天府的一道命令,就算准了似的,拍马赶到!

朱元璋驳回他之前提出的,回京探亲的请求!

理由?

北境不太平!

“大黄计划”到了紧要关头!

盖州卫责任重如泰山!

擅离职守?你想都别想!

不仅如此,老朱还给他加了个新活儿——

严查辽东那边偷挖人参走私的事儿!

“啥玩意儿?!”

常茂眼珠子瞬间瞪圆了!

“不准老子回去?!”

“还让老子去管那帮挖人参的?!”

一股邪火,“腾”地一下,直冲天灵盖。

他猛地抬手,一把薅下头上的凤翅盔!

使出吃奶的劲儿,狠狠掼在冰冷的地上。

“哐当——!”

那精钢打造的头盔,在地上蹦跶了好几下,发出刺耳的尖啸。

周围的亲兵吓得一哆嗦,大气都不敢喘。

“他娘的!”

常茂脖子上青筋虬结,像要爆开。

双眼赤红,跟要吃人似的。

“老子在这鬼地方,冰天雪地,给你们老朱家当牛做马!”

“累死累活!”

“老婆生儿子!亲儿子!老子连面都见不着!”

“现在倒好!还得去管那帮偷鸡摸狗挖人参的烂事?!”

胸口堵得慌。

像压了块大石头。

又像有把火在烧。

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他抬起穿着厚重军靴的大脚,憋足了劲,朝着旁边的城垛子,狠狠就是一脚。

“砰——。”

坚硬的青石垛口,被他踹得石屑乱飞。

簌簌往下掉。

城墙好像都跟着晃悠了一下。

“嗷——!”

常茂仰天怒吼,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

郁闷!

憋屈!

愤怒!

他烦躁地在城墙上来回踱步,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粗重的喘息声,在寒风里,拉出长长的白气。

旁边的亲兵们互相使着眼色,缩着脖子,离他远远的。

“将军这火……”

“唉,摊上这事儿,谁心里能痛快?”

“三十岁才得个儿子啊……”

……

几天后。

一匹快马,浑身冒着热气,顶着风雪冲进了盖州卫。

马上的骑士,直奔常茂而来。

是广智侯府的亲卫。

送来一个长条形的包裹,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

说是广智侯陆知白,送给国公爷的一点“小小心意”。

“陆知白?”

常茂眉头拧成了疙瘩,一脸的狐疑。

这小子,也不帮他劝劝皇帝。

他心里憋着火,没好气地接过包裹,动作粗鲁地撕扯开层层油布。

里面露出来的,不是金银财宝,也不是绫罗绸缎。

是一卷画轴。

“搞什么名堂?”

常茂嘀咕着,带着几分不耐烦,抖手展开了画轴。

下一秒。

他就跟被人点了穴道一样,浑身僵住!

钉在了原地!

画轴上,是一个婴儿。

用极其精细的工笔画出来的。

小家伙裹在柔软的襁褓里,粉雕玉琢,闭着眼睛,小嘴微微撅着,睡得那叫一个香甜。

那小鼻子,那紧抿的小嘴,尤其是那眉眼之间……

简直……简直跟他常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活脱脱一个小号的常茂!

还不止一个版本。

还有睁眼的,微笑的。

常茂紧握着画卷,心都要化了。

啊,他的崽儿!

他有崽了!

旁边的亲兵也抻着脖子看,有人小声惊呼。

“哎呀!这……这跟将军小时候一模一样吧!”

跟画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封信。

是陆知白的笔迹。

先是恭喜他喜得贵子。

然后解释说,知道国公爷远在边关,肯定想儿子想得不行。

特意请了画师大佬,给娃娃画了下来。

希望能稍稍缓解一下国公爷的思念之苦。

常茂看着画上那个粉嫩嫩的小人儿。

那个跟他像了七八分的小家伙。

心里头那股子能把人烧着的邪火,就跟见了鬼似的。

一点点,一点点地,自己灭了。

他那双常年握刀枪,布满厚茧的粗糙大手,此刻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心翼翼。

手指头甚至有点哆嗦。

轻轻地,慢慢地,抚过画上儿子那胖乎乎的小脸蛋。

嘴角那紧绷的线条,不知不觉就软了下来。

甚至,微微往上翘了翘。

“还得是你啊……”

常茂低低地感慨了一句。

声音哑哑的。

语气,却暖暖的,像晒到了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