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奉天殿。

朱标看着边境奏报,眉心微蹙。

“父皇,广智侯这法子,是让榷场税钱多了不少。”

“可报上说,部落之间因为抢大黄,已经闹起来了。”

“儿臣担心,这么下去,会不会把边境给点着了,最后仍然要动武?”

朱元璋正看军报,头也不抬地哼了一声。

“摩擦?”

“让他们摩!”

“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

“不让他们自己狗咬狗,难道还指望他们跟咱穿一条裤子?”

“驸马那小子,猴精猴精的,心里有谱!”

他放下军报,指着奏报上大黄交易的数字。

“再说了,闹起来了,打伤了,不就更需要‘疗伤’的药了吗?”

“你看,这不还得哭着喊着拿牛羊来换?”

“放心!”

“乱不了!”

朱标看着父皇笃定的样子,觉得唯有精细操作,才能避免隐患了。

……

甘州卫,榷场。

“放开!这是老子的位置!”

“放屁!老子先来的!”

两个小部落的牧民,脸红脖子粗,推推搡搡。

眼看腰间的刀就要拔出来了!

旁边围观的人指指点点。

“啧啧,又掐起来了。”

“还不是为了那点黄疙瘩!”

“没办法,谁让巴特尔他们部落把好货都扫走了呢!”

“就是!明人也偏心!”

陈佑带着几个明军护卫,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干什么!干什么!”

他板着脸,厉声呵斥。

“想打架回部落打去!”

他一挥手,护卫们上前,把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分开了。

那俩牧民鼻青脸肿,还不服气地瞪着对方。

陈佑转过身,目光落在那个叫塔木察的牧民头领身上。

塔木察看起来更瘦弱些,衣裳也旧。

陈佑脸上挤出一丝“为难”的笑。

他压低了声音,凑近塔木察。

“哎呀,塔木察首领,”陈佑叹了口气,“这事儿……真是不好办啊。”

“您也瞧见了,这大黄现在金贵得跟什么似的。”

“我们这也是按规矩办事,没办法。”

他顿了顿,眼神往巴特尔那边瞟了瞟。

“刚才巴特尔他们部落,一次就换走了那么多好货……”

“您说呢?可能就是因为他们部落大,实力强?”

“拿出来的牛羊也好,跟我们大明……一向亲近?”

陈佑故意说得模棱两可。

他拍了拍塔木察的肩膀,语气“语重心长”:

“您多担待,我们是做生意的嘛,谁和我们交易多,谁的级别就高嘛~”

说完,他就像没事人一样,转身去招呼别的商人了。

留下塔木察一个人站在原地。

风吹过,他的身体像是冻僵了。

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又一阵紫!

巴特尔!

又是巴特尔!

凭什么?!

就因为他们部落人多?

牛羊好?

跟明人关系近?!

塔木察的手,死死攥住了腰间的刀柄。

指节捏得发白,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他部落和巴特尔部落,本来就有陈年旧怨!

现在,明人竟然还当着所有人的面,这么偏心!

这么羞辱他!

一股火苗,在他胸膛里噌地一下窜起来!

越烧越旺!

烧得他眼睛都红了!

汉人!

巴特尔!

你们都给老子等着!

欺人太甚!

塔木察猛地一跺脚,雪地里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他转身。

又看了一眼巴特尔那边,堆积如山的大黄麻袋,那些人正得意洋洋清点货物的身影。

最后,他看了一眼自己手里,那一点点可怜巴巴的,颜色发黑的大黄。

“呸!”

塔木察朝着巴特尔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

然后,他带着自己部落仅剩的几只瘦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榷场。

背影萧瑟,却透着一股子压抑到极致的怒火!

围观的人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小声议论着。

“塔木察这是气疯了吧?”

“能不疯吗?好货都被大部落抢光了!”

“明人也真是的,凭什么这么偏心。”

“偏心怎么了?人家实力强,牛羊多,跟明人关系好呗!”

“这下塔木察部落怕是要惨了……”

“谁让他们牛羊少,来得晚呢!”

“这世道啊……”

议论声渐渐平息。

更多的人又挤向了卖大黄的摊位。

塔木察的愤怒,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同情。

更多的,是鞭策自己,要赶紧换到货啊!

别变成下一个塔木察!

羊群效应,在恐慌、贪婪和不公的催化下,变得更加疯狂!

……

草原深处,名字都叫不响的小部落。

毡帐破得像筛子,冷风夹着雪粒子,呜呜地往里灌。

一股子酸臭味儿混着吓破胆的气息,呛得人鼻子发酸。

“咳咳……咳咳咳!”

孩子蜡黄的小脸缩在破兽皮里,咳得撕心裂肺,脸都憋紫了。

他娘眼窝子陷进去老大一块,手里死死攥着块硬肉干,可孩子嘴巴张不开啊!

“长生天呐……行行好,救救我的娃娃……”

女人的嗓子哑得像破锣,全是绝望。

“阿妈!不好了!哈斯也病倒了!”

毡帐帘子“哗啦”一声被掀开,一个半大小子冲进来,脸上全是白慌乱!

“部落里好几个人都开始发烧,咳得停不下来!”

娘的!这恐慌比病本身还吓人!一下子就炸开了!

兴许就是个风寒。

可之前明国闹瘟病的鬼话听多了,心里早就吓毛了!

现在一点风吹草动,都觉得天要塌了!

“哎!等等!外乡人!”

几个急疯了的牧民,在部落边上死死拽住一个裹着厚皮袄的男人。

那人缩着脖子,看着像个过路的行脚商。

“商人!行行好!你身上带药了没?救命的药啊!”

那“商人”脖子缩得更紧了,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个油乎乎的纸包。

“药……倒是有那么一点点……就是……”

他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声音压得跟蚊子哼似的。

“这玩意儿……可了不得!中原那边传过来的神药!”

“听说了没?南边那瘟病,就是靠这个给压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