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如此信任陆知白,推行此策……

用钱粮,用贸易,用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手段,也能让敌人俯首称臣的话。

是不是意味着,日后这大明的江山,不再仅仅依靠他们这些武将浴血拼杀了?

那他们这些靠军功起家的勋贵武将……

在朝堂上的地位和权柄……

徐达的心,微微一沉。

随后便是轻叹一声。

削弱武将……

陛下从未停止过这种念头。

这些年来,已陆续有不少动作。

只是,这一次的手段,更加隐晦。

更加……釜底抽薪!

徐达缓缓闭上眼睛,靠在引枕上。

房间里药味尚未散尽。

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良久。

徐达重新睁开眼,浑浊的眸子里,只剩下极致的平静。

罢了。

自古君臣,莫不如是。

何况,此计若成,能少死多少好儿郎?

他这条命,都是陆知白和陛下给捡回来的。

还有什么看不透,放不下的?

只是。

咱们这位陛下……

当真是……

一代雄主!

心思之深沉,手段之狠辣,魄力之宏大……

远超常人想象!

徐达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

这大明的风,又要变向了。

等等!

徐达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让他背脊微微发凉。

陆知白!

那个小子,提出这个“大黄经济战”的计策……

他难道……也看穿了陛下这层深意?

他知道这个计策,不仅仅是为了对付北元,更是为了……潜移默化地改变朝堂格局,削弱他们这些老家伙的权柄?

用这种不见硝烟的方式,把重心从武将的刀把子,挪到钱袋子上?

因为暗合皇帝的心意,所以被采纳了?

徐达越想,心头越是震动。

这小子才多大?

二十出头吧?

徐达之前就研究过此子,知道陆知白出身普普通通,也就乡绅之家。

说的不好听,就是个小地主而已。

背后,难道还有高人指点?

李文忠?

徐达摇了摇头。

不像。

李文忠虽然也聪慧,但行事风格,和陆知白这天马行空的劲儿,完全是两码事。

难道……

这全是陆知白自己琢磨出来的?

洞悉北元的弱点,设计这环环相扣的经济绞杀之策。

甚至……

还隐约契合了陛下那从未宣之于口的心思……

徐达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真是这样……

那这小子,就不是妖孽那么简单了。

简直是……

人精中的人精!

这份眼光,这份算计,这份对人心的揣摩……

哪里像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徐达看着窗外,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后生可畏?

不。

是后生可“怖”啊!

……

第二天。

皇宫,御书房。

空气跟凝固了似的。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脸绷得像块铁板,眼神跟刀子似的,来回刮着底下站着的太子朱标和陆知白。

这几天。

他脑子里那根弦就没松过,翻来覆去地想,终于,他妈的,决定了!

“标儿,驸马。”

老朱开口了,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砸在地上能听见响儿。

“徐达那边,咱打过招呼了。”

“用大黄,跟北边那帮鞑子干仗的事儿……”

他顿了下,眼睛里冒出狠光。

“咱,准了!”

“这事儿,关系到咱大明的根子,甭他娘的开什么朝会扯皮了!”

朱元璋一字一句,带着不容反驳的劲儿。

“就咱爷几个知道,偷偷地干!”

“咱说了算!”

朱标赶紧弯腰,神情严肃:“儿臣明白!”

陆知白也跟着行礼:“儿臣遵旨。”

他却是颇为激动。

老朱终于同意了!

好啊,又要开始忙活了。

大明,将再一次转向!

亲手改剧本的感觉,贼刺激!

朱元璋扭头看朱标:

“标儿,这事儿你总负责,户部兵部,还有下边那些衙门,你给咱盯紧了,不能出一点篓子!”

“是,父皇。”朱标接了这个烫手山芋。

老朱的目光又挪到陆知白身上。

“你小子,是这主意的‘总工’。”

“具体咋弄,这网咋撒,啥时候收,中间万一出幺蛾子了咋办,你拿主意。”

“儿臣领命。”陆知白再躬身。

朱元璋的眼神一下子冷得像冰碴子,话也凉飕飕的。

“你们给咱记死了,这事儿,顶天的机密!”

“掺和进来的人,给咱扒拉清楚了,嘴巴必须跟蚌壳似的严实!”

“要是哪个狗日的敢漏一点风声……”

他眼里杀气腾腾。

“不管是谁,牵扯到哪个王八蛋,杀无赦!”

大殿里温度好像都降了好几度,吸口气都觉得扎肺管子。

朱元璋缓了口气,又说:

“至于钱粮的事儿,你们甭操心。”

“咱的内库,还有户部,都给你们兜底。”

“钱,管够!”

他手指头“笃笃笃”地敲着龙椅扶手。

“关键是,活儿得干得干净,干得漂亮!”

朱元璋盯着陆知白,追问:“这第一步,最要紧的是啥?”

陆知白想了想,抬头。

“回陛下,掐住源头,把货都收到手里。这东西最好的一点在于,只有大明少数几个省产出,其他的地儿质量根本不行。”

“臣之前偷偷让人试过,在甘肃、陕西那几块大黄产地收了点。”

“就是……以儿臣那点小钱钱,不够看……收的量,差得远呢……”

“哼。”朱元璋嘴角一撇,带点嘲讽。

“咱的驸马,还得自个儿掏腰包给国家办事?像话吗?”

“传咱的话,内库先拨五万贯,户部再给五万贯,弄个专门的账,专款专用!”

老朱大手一挥,目光严肃:

“这钱,不指望你们给咱赚多少回来,但也不能亏得裤衩都没了,懂不懂?”

“儿臣明白!”陆知白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有钱腰杆子就硬,特别是这种烧钱的大买卖。

不过。

拢共才十万贯,也就是一亿的铜钱,不晓得能不能搞得定……

“陛下,儿臣觉着吧,收货这事儿,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陆知白接着把肚子里的草稿掏出来。

“不能只用一个名头,太扎眼,容易让人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