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可是宰相魏措魏大人?”北国王子问道。

魏措微微一怔,先是打量他一眼,才露出几分恭敬,“王子殿下,您认得我?”

北国王子轻笑一声,“大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宰相,气宇非凡,一眼便知。”

城中烟花四起,所有人全都把注意力放在绚丽恢宏的花火上,烟花迸发的砰砰声掩盖掉二人对话的声音。

“今日可是你们大贞的大喜之日,为何在宴席上我看魏大人闷闷不乐?”北国王子问。

魏措冷哼一声,带有几分不屑和自嘲。

如今魏家难自保,北伐成功让外戚王家复势,怕是再过一阵,这外戚的风头可就要盖过魏家。魏小公子的身子一日比一日严重,已是到了弥留之际,只能眼睁睁看白发人送黑发人,自己还束手无策。

魏措怎么能开心得起来。

“家中琐事繁多,实在无心庆贺......”他语气落寞。

北国王子只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说下去,转身看向远处兴致勃勃的大臣们,还有从宫外传来的百姓们欢呼的声,心头生出许多惆怅。

魏措好奇地瞥了他一眼,有些不解这个异国王子就只是没人同他说话才过来找自己闲聊的吗?他们可不是站在同一个立场的。

魏措不禁问:“北国与大贞交战多年,在北漠可是独霸一方,曾差点打败我朝一位大将和几万大军,为何如今甘愿对大贞俯首称臣?况且您还是北国在大贞的第一位质子。”

北国王子神情霎时黯淡下来,“在你们大贞讨伐的过程中,我的几位叔父叛变,背叛大汗,带走大部分兵马自立为王......现在北国皇室,只剩下我这一位王子了......北国无力再战,对大贞称臣是最好的局面。停战休养生息,也利国利民。”

魏措了然,解了心中疑惑,便客套一句:“待签订停战协议后,质宫很快就会建起来,这段时日委屈王子殿下了。”

北国王子摇摇头,“为了北国好,这没什么。倒是魏大人您——”

“我?”

“世人都知大贞宰相魏大人是两朝重臣,应是受人敬仰,站在权力顶峰,为何在我看来,您却不似传闻中那般被人人敬重呢?”

魏措原本平和脸色快速耷拉下去,露出一丝警惕地盯着北国王子,“何出此言?”

“适才魏大人在宴席上默默无闻,就连皇帝都没瞧您几眼,即使是签订停战协议之事也从未过问您的看法。还有,您这朝服......”

北国王子的眼神往魏措肩头瞟了一眼——

他的朝服上,肩膀处不知被什么细小的东西勾出一截丝线,不仔细看还真没发现。

按理说,一国宰相,衣裳不说要十分华丽昂贵,但这般不工整精致实属不该。

魏措也有些诧异,若对方不说他自己也没发现。

这几日他忙于各种事务,党羽被削,田产充公,三个儿子各自都不得好过,已经是焦头烂额,竟然连朝服出了这等纰漏都疏忽了。

北国王子像是为了缓解他的尴尬,轻笑两声,“许是魏大人廉洁,不追求精致富贵。不过,在我们北国,别说是宰相,光是大汗身边的贴身奴仆,穿的都是上身的银狐皮。”

魏措脸色一时僵住。

“噢,我不是说魏大人如何,也只是随口一提罢了。”北国王子似乎怕魏措多想似的,还莫名其妙地多补了一句。

这句话听起来是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但字字钻进魏措耳朵里,就是在暗指他大国之宰相,竟混得如此落魄。

言语从耳朵一路钻到他心里,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悄悄生根发芽。

是了,他本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宰相,就连先帝在世时都会留给他三份薄面,万贯家财更是不用说,曾经他也是将裴金乐拿捏得稳稳的,从来不敢反驳他的决议。

可眼下......

魏措只好扯着僵硬的嘴角干笑两声。

“对了,我在入宫前听闻魏大人的小公子不慎受伤,日日呕血,太医都束手无策?”北国王子又问。

他轻叹一口气点头,“犬子近日心神有些恍惚,不小心从阁楼上摔了下来......”

“正好,”北国王子从口袋中掏出一枚小木盒子,递给他,“这是我们北国的还魂丹,用了九十九朵天山雪莲炮制而成,能起死回生。这本来是大汗临行前送我的东西,魏大人拿去救小公子一命吧。”

魏措神情微滞,转而目光戒备起来,“这......王子殿下,这恐怕不太合适。”

两国还未签订协议,关系尚未明朗,作为一国之臣怎可受他国王子的礼,若是叫有心人知道了去,怕是要扣上一个通敌的罪名。

而北国王子却一脸坦然大方,“这药制来本就是救人的,魏大人就拿去先给小公子服用。反正过几日就要签订停战协议,我也得留京为质,就当为了自己在大贞日后过得舒坦。”

他把装有还魂丹的小木盒子塞进魏措手中,似乎就像是随手给了件不起眼的东西。

魏措环顾四周,发现众人都在观赏烟花,没有人能注意到他们。

想到幺儿没几日活头,救儿心切,他还是收下了。

“砰”地一声,一枚巨大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犹如漫天流星滑落,覆盖整片天空,绚烂璀璨,将天际映白。

顾相思仰着头,乐得嘴都合不拢。烟花的彩光映照在她脸上,两颊似苹果般红扑扑的。

裴金乐坐在轮椅上,笑得眉眼弯弯。

“皇兄,这烟花也太漂亮了吧!!”顾相思下意识大喊。

接连不断的爆发声还是没盖过她的大嗓门,穿进裴金乐耳中,他不禁抬头看去,看着顾相思满眼碎星,笑意盈盈。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裴钰儿。

若钰儿还在世,此时也会不会像顾相思一样,兴奋地不停拍手叫好。

裴金乐拉着顾相思的手,让她附耳过来,问:“刚才你在宴席上喝了这么多酒,别在这里吹风了,赶紧回府吧,我让聂长庚送你回去。”

看着顾相思那张熟悉的脸孔,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和顾相思说话,还是在和裴钰儿说话。或许自己也是酒意上头了吧。

顾相思今夜开心,她一开心就会忍不住喝许多酒。她稳了稳有些眩晕的脑袋,懵懵地对裴金乐点头,“好,那我就先回去了,皇兄你多注意龙体啊!”

裴金乐知道她只是在外人面前故意叫的皇兄,但是心里十分清楚,她再怎么像也终究不是裴钰儿。

裴金乐唤了一直藏在暗处守卫的聂长庚,让他送顾相思回公主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