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凡心入局 >  第140章 不配拥有真名

他们不直接抹去我们的名字,而是让我们不配拥有。

那天早上,阿妹一脸凝重地推开门,把一沓纸摔在我桌上。是户政申请材料,全被红色戳章标记:“档案不可核实,身份存疑,申请拒批。”

“这是第七例。”她说,“七个编号者,都是你训练的新人,试图通过正规途径申请户口,全部失败。”

我拿起其中一份申请表,眼角微跳。

“理由写得很好听。”我冷笑,“什么叫‘档案不可核实’?档案是谁保管的?是谁让我们没有档案的?”

阿妹没有回答,只是点开了一条内部消息,是系统人员在信息处理组的匿名留言:

“编号者申请户籍会引发系统权限冲突,建议对接环节彻底冻结。”

下面还有一句注释,被红框标出:

“非正式编号不予入册。”

我反复看着这六个字,感觉像是被塞了一口未燃尽的烟头,呛得胸腔发热。

那天下午,我把回音者的部分骨干召集在风箱厂资料间。

我们面前是一块用旧广告布裁成的布幕,画着编号演化图。密密麻麻的符号、结构和图谱堆叠在一起,最上方是一行大字:

“编号≠人名?”

我让他们看——“我们不是没有名字,是他们不准我们有。”

老李第一个说话,他声音粗哑,一直咽口水。

“我孙子出生了,我们想上个户口。派出所让我拿出‘真实出生医疗档案’和‘家族履历验证’,但你知道我从哪出来的——南境灰工体。我们哪来的档案?”

他顿了一下,眼眶有些发红:“我孙子叫李星辰,可在系统里,他是无名者,是浮号人。”

我忽然明白,这场数据战争根本不是从网络开始,而是从名字开始的。

我点开“虚拟民政系统”的接口,试图用我权限中的几个灰色通道,替他们“补录档案”。但每次提交都被自动打回,错误代码总是同一个:

【ERR-CODE: 00217】——“信息链条断裂,无法确权。”

信息链条?确权?

他们把我们变成“未定义的人”,然后用“未定义”来否定我们的请求。

“信息奴化。”我咬着牙说出这个词。

“不是不给你名字,是只给你一个‘能被管理的名’。”

我想起编号者阿浩,曾在暗网论坛上说过:“有一天,我们连做错事都不会被通报,因为系统从来没承认过我们活着。”

我决定写一篇文章。

不是纪实,不是理论,是一份呐喊式的公开信。

标题只有一句:

《我们不是没有名字,是你们不准我们有》

文章结构混乱、情绪汹涌,记录了编号者申请身份证的失败,记录了母亲为孩子起名却无法报户的痛,记录了老编号在墙上写下自己的“非名”作为遗言的荒唐。

文章被我上传到匿名平台“灰境日记”,并同步投递给了十家还保有公共性的网站。两小时内,阅读量破百万,评论两万条。

“他们不想让我们有名,因为一旦你有名,他们就得对你负责。”

“真名是存在证明。而编号,是可被删改的数据。”

“编号是他们写下的命,我们要的是属于我们自己的名字。”

第二天一早,“灰境日记”被封。

系统发布新规:

“未经登记之名,不得用于公共记录、档案建立、司法提交等场合。违规者视为使用伪造身份,列入信息黑域。”

黑域——这是系统中最低级的信任层,位于“多重失信”以下,相当于电子社会的活死人。

我不怕他们封。

我打印下全数评论,贴在风箱厂的墙上。

每一句,都像一滴水,汇成一面无声的瀑布。

我们还做了一件事——启动“真实名墙”工程。

每一个失名者,都可以在风箱厂铁墙上刻下自己真实想拥有的名字。不是编号,不是外号,不是代号。

只要是真心写下,它就是一个“存在的证明”。

第一天,有37个人写下名字。

第二天,110人。

第三天,外面有人排起长队,有带小孩的,有老年人,有孕妇,有瘸子,有来自编号坍塌区的游民。

一个女孩在铁皮上写下“林花初”,然后贴上她妈妈的照片。

她说:“我妈叫这个名字,但她走的时候,身份证上写的是N.182.BK.02。”

她又说:“我不想再继承这个编号。”

那天我哭了。

不是因为痛,而是因为,我们终于开始拒绝接受那一条条被他们安排的命。

我站在铁皮墙前,一笔一划写下——

净空。

那一刻我明白,我不是想当什么英雄,我只是想保住名字这件最基础的权利。

名字不是用来被删的。

是用来被叫的。

叫我净空,不是N.072.PT.01。

叫他李星辰,不是浮号人。

我们有真名,我们配拥有。

接下来,我要让他们听见我们在叫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