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济承让人在城楼附近挖了不少陷阱,让最先头的攻城部队吃了亏。
步步阻击,每一步都要付出代价,张济承当真是将他的保证做到了极致。
不过谢樱决不能让他如愿。
“传令下去,让前头士兵百人一组,分作十组,以土遁的方式,挖出半人深,一尺宽的坑道,向城墙下靠拢!靠近之后,用沙袋堆在前头,架炮!”
月黑风高,就算上面的守军知道他们在挖土,上面的武器也打不中。
挖战壕在后世战争中是基本操作,但在这个火器尚未完全普及的时代,这样的想法已经格外先进。
“城楼上的守军若是向下射箭开炮,咱们只消将盾牌架在上头,便能减少伤亡,”钱飞双眼放光的看着谢樱。
“对,即使他们有什么陷阱,掘土的时候也更发现,”谢樱身上的甲胄闪着寒光。
一队队人马不断从谢樱身后向眼前的城墙冲去,在城上守军弓箭能射中的距离极限外,开始抡铁锹。
尽管众人已经拼命放轻动作,但铁器和土壤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刺耳。
“什么声音?”
张济承派人日夜轮值,但夜半三正是困倦的时候,值夜的守城官才打了个盹儿,便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
“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楚,”一旁的士卒也听到了动静,将望远镜递给自家上官。
城门官拿着看了半天,黑灯瞎火,城楼上的火把照不清楚楼下的情况,但各处悉悉索索的声音,明摆着底下敌人有动作。
“你去通知张大人,我在这里盯着。”
“放箭!”尽管伸手不见五指,城门官依旧本能的下令。
可除了箭矢没入土壤的声音外,什么也听不见,更没有敌军的哀嚎。
这倒不是因为没人中箭,而是谢樱的士兵素质极强。
饶是底下掘土的士兵反应极快,也难免被流矢射中,但深夜行动要紧的就是悄无声息,即使中箭,士兵们也只能拼命忍痛,快速卧倒在战壕中,等着这阵箭雨过去后,后方的人过来救援。
其实浓墨一般的夜晚,倘若一直在黑暗中,是能看清楚事物的。
即使不能看的十分清楚,也能看出一丝轮廓。
可若从光亮处往暗处看,那定然什么也看不见。
有墙上火把照亮,掘土的士兵甚至不需要辨别方向,只需一路朝着城墙挖便是。
……
如今京城大小事务全压在张济承一人身上,三品以上的大员尽数离京,所以张济承跟手下的官员交集不多,这些人素质良莠不齐,将事情做不到张济承心上。
这已经格外令人窝火,再加上还有城楼防务事宜,层层负担压下来,张济承到底上了年纪,原本花白的头发,几乎全白,哪里还见当年意气风发的美男模样?
来报信的士兵匆忙跑到了张济承的房门前,却看见书办轻手轻脚的关上了房门,伸出食指向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敌军在城外不知道干什么,悉悉索索的,我们家将军放箭好像也射不到人,特来回禀大人,”小兵如实相告。
书办低声:“射不到人说明贼军还有段距离,先让大人眯上半个时辰吧,几天几夜都没合眼了。”
前日是谢樱第一次攻城,却不是张济承第一次守城。
辽东大营的军队在前线打仗,张济承在后方夜不能寐,一宿一宿的计算着军需粮草,计算着皇帝和太子的位置,计算着国库剩下的账目,还有内帑的银钱……
此外也是张济承倒霉。
往日身边得力的人手,都是一二品大员,平日里只消将事宜吩咐下去,自然有六部一二把手做出安排,但如今三品以上的主事官员都被带走,这些活儿需要他一项项亲自布置,而各部的情况又都有差别,效率相比从前大打折扣。
目前还留在京城的中层官员,一部分是插科打诨的老油子,秉承着不过是换个皇帝换个主子的原则,对于谁做皇帝压根不上心,整日浑水摸鱼。
剩下的一部分良知尚存的,被邓广等人搅的七上八下,许多已经有了归降谢樱的想法,自然不可能尽心尽力去对付自己未来主子。
所以事到如今,张济承能用的人手居然不到三分之一。
小兵点点头,轻声叹气。
屋内的灯还亮着,透过窗纸能看见人趴在桌上睡着了,一旁还有一尺来高的奏本。
半个时辰而已,让张大人歇歇吧。
“我睡了多久?”张济承猛然惊醒,声音沙哑的问道。
在外头候着的书办急忙回话:“大人莫急,还不到半个时辰。”
不到半个时辰罢了,张济承松了一口气,看见站在外面等回话的小兵。
“什么事儿?”
小兵将城楼上的怪异如实相告,张济承顾不得仪态,一口闷干净杯中的浓茶,嚼了两口茶叶准备走向城楼,却忽然止住了脚步。
“大人怎么了?”
张济承伸手扶着桌案稳住身形,听着胸腔内擂鼓一般的心跳缓了片刻:“起猛了,头有点晕。”
书办挥了挥手,一旁立刻有人端了碗参糖水过来。
“大人吃不下东西,多少喝点补充体力。”
张济承也不推辞,一饮而尽之后感觉好了许多,这才跟着众人一道向北门走去。
立春过后,太阳直射点从慢慢向北回归线偏移,天亮的更早了些、
四更天不到,天幕边缘便慢慢发白,依旧是看不清楚,但好过之前伸手不见五指。
张济承站到城楼上,也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每个人都听见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你没派人下去查看?”张济承问道。
“派了好几个斥候,都是有去无回,”城门官指了指黑暗中的茫茫原野,“若是敌军进攻,这会儿也该能看见人影了,但咱们依旧什么也看不见。”
“况且之前还在城下挖了不少陷阱,敌军来进攻,也多少会有些动静儿。”
“放穿云箭了吗?”
“放了,那点光亮什么都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