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是一年春。
李家大宅的后院,那株魂木苗长成的小树,与灵桑树苗一样,亭亭如盖,枝叶间流淌着五彩华光。
在德鲁伊道场与聚灵阵的双重滋养下,此地早已化作一方福地,寻常人在此地住上一日,便觉神清气爽,百病不生。
李平灿坐在树下,泡上一壶清茶,看着刚满周岁的小闺女李梦月在院子里学走路。
【月亮微光】的血脉传承赋予,本以为这孩子将来会是个安静娴熟,如同月下仙子般的大家闺秀。
小梦月确实安静,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可一旦醒来,那精力旺盛得简直不像话。
更离谱的是,她的力气,大得惊人。
刚学会爬,她就能单手拖动比她还重的石凳。
如今刚满周岁,已经能摇摇晃晃地走路,寻常的门槛,她抬起小短腿“砰”的一声,竟能直接给踹出个豁口。
秦氏第一次见到时,吓得是心惊肉跳,还以为自家闹了鬼。
这让李平灿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担忧。
他时常托着下巴,看着自家闺女那一身使不完的劲儿,眉头紧锁。
‘这孩子,该不会长成一个浑身肌肉,能一拳打死一头牛的金刚芭比吧?’
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扎着双马尾,却拥有八块腹肌的少女形象,顿时打了个冷颤。
他忧虑的对一旁的谢媛说道:“媛媛,你说…咱们闺女以后,不会长成一个满身肌肉的猛女吧?”
脑海中甚至已经浮现出自家闺女将来身披重甲,手持巨斧,一言不合就把人脑袋拧下来的画面。
“噗嗤!”
谢媛被他这副愁眉的模样逗乐了,她掩口轻笑,“夫君尽会胡说。咱们女儿有力气是福气。再说了,女儿家的体质,与男儿不同,就算力气再大,也只会身段匀称,哪里会变成你说的那个样子。”
话虽如此,她看着女儿轻松挥舞石头的模样,心中也是暗暗咋舌。
这力气,比她那个从小修炼的侄儿李元虎,说不定都要强上几分。
“爹爹!抱!”
小梦月似乎玩累了,丢下石头,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地朝着李平灿扑了过来,伸出两只粉嫩的小手。
李平灿瞬间将所有的担忧都抛之脑后,一把将女儿抱进怀里,在那粉雕玉琢的小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罢了罢了,肌肉发达就肌肉发达吧,亲生的,不嫌弃。
一道声音从意念传来。
“小鲤鱼,你能不能让你闺女别老盯着本龙爷看,看得我瘆得慌。”
只见桑灵树,青蛟化为一条小青蛇,盘绕在树干上。
自从上次兽灾之战后,青蛟便赖在了李家,美其名曰“体验凡俗生活,稳固境界”,实则是贪图道场内浓郁的灵气和那株能滋养神魂的魂木。
李家众人对院子里多了条蛇,也早已从最初的惊吓,渐渐习以为常。
青蛟百无聊赖地用尾巴尖戳着树枝,却又警惕地瞥着那个正从李平灿怀里的小不点。
小梦月看到青蛟,非但没有半分害怕,反而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一个新奇大玩具。
她挣扎着从李平灿怀里滑了下来,迈开小短腿,竟是摇摇晃晃地走到了青蛟的面前。
她伸出小手,一把抓住了青蛟那比她胳膊还粗的尾巴,然后……
然后她就把那条青蛇当成了绳子,在院子里“嘿呀嘿呀”地甩了起来!
谢媛惊得捂住了嘴。
而身为当事蛇的青蛟,已经彻底傻了。
它呆呆地看着自己那被一个小不点拽着乱甩的尾巴,蛇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怀疑人生的表情。
这……这合理吗?
它堂堂一阶后期巅峰灵兽,清江霸主,竟被一个刚满周岁的奶娃娃,当成了绳?
“小鲤鱼,你这闺女,她……她也不是人啊!”
“哈哈哈!”
李平灿看着青蛟那副吃瘪的模样,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
很快,就到了小梦月的抓阄宴。
李家这几年行事愈发低调,鲜少举办宴席。
此次虽只是为小孙女办一场小型的私宴,只请了三两至交好友,但名声在外,如今难得设宴,整个云水县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闻风而动。
其中缘由,无外乎是如今李家的权势。
一大早,李家大宅宾客盈门。
威远镖局的总镖头赵华峰,江氏剑馆的馆主江寒,白虎武馆的雷震山……这些与李家交好的故人,自然是早早便到了。
而那些曾经与李家有过节,或是想要攀附李家的新贵们,也是备上了厚礼,一个个笑脸相迎,仿佛多年的至交好友。
云水县唯一修仙家族苏家送礼,平日里深居简出的温县令,也派人送来了一份贺礼,给足了李家面子。
李平福身姿挺拔,正与几位同僚寒暄。
自从上次兽灾之战后,他的功劳虽被魏严铮那个老狐狸借故抹去大半,只得了一个“功过相抵”的评价,官阶没能再进一步。
对此,他不以为意。
比起那虚无缥缈的官职,家人的平安,云水县的安宁,才是他更看重的东西。
能留在云水县,守着这一方水土,陪着妻儿父母,他已是心满意足。
可江铃儿却不这么想。
看着自家夫君,心中却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与不平。
当初兽潮之后,李平福明明立下了赫赫战功,却因为那位魏大人的几句话,回到了云水县尉的位置上。
“夫君,你看那魏严铮,分明就是嫉贤妒能。你为了守城,出生入死,九死一生,他倒好,轻飘飘一句话,便将你的功劳全抹了!这世道,太不公了!”她替丈夫感到不值。
李平福闻言,只是笑了笑,握住她的手,柔声道:“铃儿,我所求的,并非是高官厚禄,不过是想让我治下的百姓,能少一些欺凌,多一分安稳罢了。”
江铃儿闻言,却咽不下这口气,自己的丈夫,流血又流泪,到头来却只换来这般不公的待遇,这让她如何能不心疼?
她甚至开始担忧,将来自己的儿子元虎长大了,会不会也遇到这般境遇?
在这仙官当道的世界,武夫,终究是任人拿捏的棋子吗?
她正胡思乱想着,堂中已是热闹非凡。
抓阄开始了。
一张巨大的红木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件,笔墨纸砚、刀剑枪戟、算盘账簿、胭脂水粉……琳琅满目,流光溢彩。
小梦月被秦氏抱着,放在了桌子中央。
小家伙也不怯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似乎对什么都充满了兴趣。
“我的乖孙女,快,选一个你喜欢的。”秦氏在一旁笑着引导。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我看啊,这孩子肯定会抓那柄剑!你看她那力气,天生就是个练武的奇才!”雷震山抚着自己的络腮胡说道。
“非也非也,”周恩贤呵呵一笑,“我看这孩子眉目清秀,灵气逼人,说不定会选那文房四宝。”
在众人热烈的讨论声中,小梦月终于动了。
她没有去碰那柄威风凛凛的佩剑,也没有去看那精致的文房四宝。
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一把抓住了……
抓住了李平灿放在最角落,用来凑数的一根平平无奇的——翠绿色的柳条。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困惑。
这……这是什么情况?
放着刀枪剑戟,笔墨纸砚,金光闪闪的金器不要,偏偏选了根柳条?
李平灿却是心中一动。
那柳条,并非凡品,而是他从灵桑树上折下的一段枝条,其中蕴含着最纯粹的生命自然之力。
“不错不错。”
李平灿抱起女儿,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返璞归真,大道之选!”
他这么一说,众人虽然还是听得云里雾里,但也都纷纷附和起来。
“是啊是啊!三公子说的没错!这叫大智若愚!”
“柳条自古就有趋吉避凶之意,这孩子肯定一生顺遂,福气临门。”
一场小小的抓阄宴,在众人的吹捧之中落幕。
…………
夜。
听风崖的洞府之内。
李平灿盘膝,周身法力鼓荡。
“也差不多了。”
这一年,二阶妖兽肉尽数吸收,又辅以从各类渠道得来的丹药,水到渠成地触摸到了炼气五层巅峰的壁垒。而这壁垒,如同被春阳融化的薄冰,悄然消融。
炼气六层!
“呼……”
伴随着一口悠长的吐纳,神光内敛,气息已然圆融到了一个极致。
一股更加磅礴精纯的法力自他丹田气海中轰然爆发,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他的神识范围再次扩张,几乎能将半个灵山笼罩其中。
“炼气中期的顶峰,距离炼气后期,也只是一步之遥了。”
李平灿心中感慨,苦修,值得。
仙道之路漫漫,武道的修行,他亦未曾落下,开辟新的道路。
他站起身,走到洞府前的空地之上,缓缓闭上了双眼。
脑海中,《天地烘炉锻体诀》与《五灵戏》的相互印证,他的肉身早已超越了神武境的范畴,气血之雄浑,筋骨之坚韧,已然达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他不再刻意去区分两种功法,而是将其神韵尽数融于己身。
他的身体,便是那座能容纳万物的天地烘炉。
五行之力是薪柴,五灵神韵是火焰。
每一次呼吸都在对他的肉身进行着最深层次的淬炼。
他的武道金身,在这日复一日的锤炼中,变得愈发通透圆融,那滴金色的真元,也渐渐染上了一丝五彩的琉璃之色。
某一瞬间,他福至心灵,猛地睁开双眼。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一切都显得那么水到渠成。
他只觉得丹田之内,那滴金色的固态真元猛然一颤,随即化作一个微小的漩涡,疯狂地吞噬着他体内的气血与法力。
感受着体内那股堪比筑基层次的力量,李平灿心中一片空明。
…………
修为大进,李平灿再次将目光投向了翡翠梦境。
自从李梦月诞生,梦境再度开启上古遗迹。
梦境废墟之中,那道模糊的剑修身影再次凝聚。
这一次,它似乎也察觉到了李平灿的变化,那股锋锐的剑意,比之前更加凌厉。
“又见面了,‘老师’。”
李平灿微微一笑,这一次,他没有等对方出招,而是主动发起了攻击。
手中惊蛰剑一抖,风回十三剑的前五式,如行云流水般施展而出。
拂柳之轻柔,流光之迅疾,卷云之连绵,钻隙之刁钻,无声之诡异……
五种截然不同的剑意,被他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化作一张铺天盖地的剑网,将那剑修神念所有的闪避空间尽数封死。
神念碎片似乎也没料到他进境如此神速,那固定的“程序”出现了一丝紊乱,竟被逼得连连后退。
李平灿得势不饶人,剑势再变!
“第六式,回风!”
剑光陡然变得飘忽不定,如同山谷中回荡的乱风,让人捉摸不透。
神念碎片疲于应付,终于露出了一个致命的破绽。
“就是现在!”
李平灿眼中精光一闪,五灵戏的神韵催动到极致,一剑递出!
“锵!”
一声脆响,那柄由剑意凝聚的长剑,应声而碎!
神念碎片的身影,在这一剑之下,彻底化作了漫天光点。
【你已击败上古剑修之念(残缺),《风回十三剑》传承补全。】
一股更加庞大的剑道感悟,涌入他的脑海,风回十三剑剩下的八式,尽数被他掌握。
回风、裂石、穿云、断水、无形、骤雨、惊雷、归墟。
“终于齐了。”
李平灿闭目凝神,静立许久,将这些感悟消化。
他再次睁开眼时,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双温和的眼眸深处,多了一丝如剑般的锋锐。
他看着手中那柄古朴的铁剑,心念一动。
“风回,归墟!”
一剑挥出,没有惊天的声势,只有一道快到极致的剑光,一闪而逝。
前方的梦雾,竟被这无声的一剑,划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虽然只是瞬息便弥合,但这足以证明,他这一剑,已然触摸到某种层次的边缘。
…………
桃花村,后山。
李梦金正抱着那柄与他形影不离的短剑“影牙”,一脸专注地看着父亲。
李平灿手持一根柳条,身形飘逸,正在为他演练着《风回十三剑》。
“梦金,看好了。剑,不是蛮力,是风,是云,是这天地间一切流转不息的‘势’。”
他一边说,一边演示,将完整的《风回十三剑》心法,以及自己对剑道的理解,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李梦金。
时而剑如细雨,润物无声;时而剑如狂风,席卷八方;时而剑如惊雷,一闪即逝。
李梦金的天赋,当真是万中无一。
寻常剑修需要数年乃至数十年才能领悟的剑意,在他这里,却仿佛是吃饭喝水般简单。
李平灿只是稍加点拨,他便能举一反三,手中的剑,使得是越来越有神韵。
“第四式,钻隙!”
李梦金一声轻喝,手中的木剑化作一道虚影,精准无比地点在了瀑布冲击而下,那看似毫无破绽的水幕之上,最薄弱的一个节点。
“哗啦!”
奔腾的水流,竟被这轻描淡写的一剑,硬生生从中截断了瞬息!
“第五式,无声!”
剑出无声,悄无声息地划过一块青石,石上留下了一道光滑如镜的切口。
李平灿看得是又惊又喜。
“我这辛辛苦苦又是拜师又是受虐才学来的绝学,还有梦境的‘灌顶’,怎么到了这小子手里,学起来就跟玩儿似的?”
这天生剑体,真是没天理了!
不过吐槽归吐槽,看着儿子那远超自己的天赋,李平灿的心中,更多的是为人父的骄傲。
李家有此麒麟儿,何愁将来不兴旺?
…………
幼苗初长,而家族的中流砥柱渐成。
李元虎已长成一个十七岁的英武少年。
他身形高大,肌肉结实,一双虎目炯炯有神,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子悍勇之气。
在魂木叶片的帮助下,他不仅将《五灵锻体诀》练至大成,更是在半年前,成功地将那股蛮横的气血,凝练成了第一缕后天真劲,踏入了后天之境!
十七岁的后天高手!
这个消息若是传出去,足以在整个云水县掀起轩然大波。
这日,他找到了正在练拳的父亲李平福。
“爹,我想去参加武举。”
寻常武夫想要出人头地,最好的选择就是参加武举,去军营当个小军官离家历练。
李元虎开门见山,声音沉稳。
李平福停下动作,看着儿子那张与自己有七分相似,却又更加坚毅的脸庞,沉默了片刻。
“你想好了?”
“想好了。”
李元虎重重地点头,“我不想一辈子都活在您和叔叔们的庇护之下。我们李家的男儿,当建功立业,保家卫国!”
他说的掷地有声。
李平福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好!有志气。”
他走上前,重重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不愧是我李平福的儿子!去吧,放手去做!”
“是!爹!”
李元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灿烂得如同旭日初升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