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5月18日上午,四川绵阳市游仙区魏城镇,一场农药有奖促销活动正在热闹举行。街道上人头攒动,鞭炮声声,台上主持人声音激昂——就在一等奖29寸彩电得主诞生的那一刻,一名身披红绸的中年男子被众人拥上彩车,正要开始风光游街。
突然,人群中猛地冲出一名年轻女子,她双眼赤红、浑身颤抖,一把拦住彩车,死死指着车上那个笑容满面的人,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地喊道:
“我找了你整整三年!你就是那个该千刀万剐的人贩子!”
全场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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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名女子叫张蓉,那一年她24岁,是魏城镇牌坊村人。她的人生,从15岁那年就彻底脱轨。
1992年农历三月二十二,适逢魏城镇赶集日。张蓉和同村姑娘一起去电影院看电影,看到一半,忽然有人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肩。回头一看,是两张陌生男人的脸,一高一矮,都二十多岁。
“小妹妹,想不想去成都的餐馆打工?包吃包住,一个月三百块。”高个男人压低声音说。
三百元,对当时欠债累累、父亲多病的张蓉来说,无疑是救命钱。她没有多想,当晚就跟着两人坐上火车。她以为列车开往成都,可三天三夜后,她抬头看见的站牌上写着:“山西太原”。
她慌了,拽住矮个男人的袖子问:“不是说去成都吗?怎么到太原了?”
对方笑嘻嘻地回答:“我舅舅在大同开厂,我妈和妹妹都在那儿管事儿,能给你安排个更好的工作!”
天真的张蓉信了。她又跟着他们转火车、搭汽车,最后在荒无人烟的沙漠边缘步行十几里,直到走进一个名叫哈丰夭的偏僻村庄——那里只有几间土房,煤油灯昏暗如豆。
矮个男人敲开一扇木门,喊了一声“舅舅”。开门的是个眼神闪烁的中年男人,屋里还有个邋遢的年轻女人,说是他妹妹。
没多久,屋里又进来两个男人,五十岁上下的那个尤其让张蓉害怕。他眼睛粘在她身上,像是打量一件货物。
“这是给你说的对象,”矮个男人的妹妹用下巴指了指年老的那个,“你以后就跟他过了。”
张蓉如遭雷击,哭喊着求那两个人贩子:“放我回去吧,我爸有病,等我挣钱救命……”
没人理会她的哭求。
那天晚上,她被关在土炕旁的角落里。夜深时,高个人贩子突然压了上来。她拼命挣扎、呼救,对方一个耳光甩过来,恶狠狠地威胁:
“再闹?信不信明天把你跟牲口关在一起?”
她不敢再动。那一晚,她被两个人贩子先后玷污。她蜷在炕角,眼泪流干,只有窗外风沙呜咽的声音。
第二天,老男人——她后来的“丈夫”马二宽——带着4500块钱来把她领走了。
她被带进更深的深渊。马二宽性情暴戾,动辄打骂,她几次逃跑,每次都被抓回来毒打。她试过绝食,却被迫扒开嘴灌进糊糊。她想过死,可想到家中病重的父亲,又咬牙活了下来。
一年后,她生下一个女儿。麻木中她假装顺从,暗中却从未放弃逃离的念头。直到1997年4月的一天,她偷偷藏下马二宽买来用以标记家禽的红墨水。
深夜,她趁他熟睡,将整瓶红墨水倒进嘴里,再猛地“吐”出一片“鲜血”。马二宽吓得连忙喊人,将她抬往几十里外的医院。一路上她装作昏迷,直到被送进急救室,才突然抓住医生的手,哭诉出一切。
那位不知名的医生动了恻隐之心,悄悄帮她逃出了医院。
1997年4月13日,张蓉终于回到了魂牵梦萦的家乡。可她推开门,只见蛛网遍布、尘土扑面。邻居告诉她:父亲自她失踪后一病不起,终日以泪洗面,在一个月前含恨离世。
她跪在父亲坟前,哭得撕心裂肺。最后一点支撑她活下去的念想,也崩塌了。
从那一刻起,她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找到那两个人贩子。
她回到魏城镇电影院,守了半年,无果。她又找来街头画匠,凭记忆画出两张人贩子的模拟画像,开始以魏城镇为中心,一个村一个村地找,一个人一个人地问。
三年来,她徒步走遍游仙、涪城二十多个乡镇、两百多个村,询问超过两万人,行程近万公里。她靠乞讨度日,睡过街边、桥洞,遭尽白眼,却从未放弃。
她说:“我什么都没有了,只剩报仇这件事。”
转机发生在2000年5月18日。
那天正是魏城镇赶集日,她照例在人群中搜寻。忽然一阵鞭炮声响彻街头——一家农药店正在搞有奖销售,一个中年男人中了头奖,正披红挂彩站在彩车上,笑得春风得意。
张蓉抬头望去,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那张脸,她刻在脑子里八年,每一天都在脑海中复刻一遍——就是那个高个人贩子!
她像疯了一样冲出人群,扑向彩车,死死指着对方:
“我找了你整整三年!你就是那个该千刀万剐的人贩子!”
在场群众顿时哗然,巡逻民警迅速赶来将两人带回派出所。
经审讯,那名“中奖者”名叫佟春,34岁,魏城镇**村人。他很快供认出1992年与同伙李远洪合伙拐卖张蓉的犯罪事实。他们以打工为名将她骗至内蒙古,以4500元卖给马二宽,并在交易前夜先后将她强奸。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2000年正值全国“打拐”专项行动期间,佟春很快被依法逮捕,同案犯李远洪也随后落网。
苦苦追寻三年,张蓉终于亲手抓住了仇人。
她站在派出所门口,泪流满面,却第一次笑得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