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霜岚跟着失魂落魄的懿妃,去了毓秀宫。

一路上,懿妃的脚步虚浮,眼神空洞,仿佛所有的精气神都被抽离了一般。

奶娘们则按照李霜岚的指示,小心翼翼地抱着大皇子和十三公主,去了凝华宫。

碧书本想跟着李霜岚,却被李霜岚的眼神制止,她只是轻声吩咐。

“好好看着孩子。”

毓秀宫内,宫灯昏黄,气氛凝滞。

懿妃和李霜岚相对而坐,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这种沉默持续了许久,久到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悲凉。

终于,懿妃抬手抹了一把眼泪,眼神中带着深深的自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恨。

“呵呵……”

她发出两声干涩的笑,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原来本宫以为和皇上的情深义重,到头来竟然都是笑话!”

她的语气陡然变得尖锐起来。

“他竟然觉得本宫是那种为了权力能不择手段的人!他怎么能……怎么能这样看我!”

李霜岚坐在对面,看着懿妃那扭曲的面容和通红的双眼,心中百感交集。

此刻,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懿妃。

她只能沉默着,默默地从袖中抽出一方干净的帕子,递了过去。

懿妃接过帕子,却没有擦眼泪,只是紧紧地攥在手里。

她的眼神变得遥远,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

憋在心中多年的委屈和不甘,此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从她与安裕初见时的浓情蜜意。

到彼此海誓山盟,约定一生一世。

那时,他许诺她宠爱,她倾尽所有去爱他,去为他付出。

可如今,一纸圣旨,竟将所有的深情厚谊化为泡影。

“我们曾一起笑,一起闹,他许诺我永不相负……”

懿妃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深重的哀伤和难以置信的痛苦。

“我体谅他是皇上,所以和宫里有越来越多的女人。”

“我为了他,在这宫里谨小慎微,与那些女人明争暗斗。”

“以为只要得他恩宠,便可拥有所有……结果呢?结果就是这样!”

她说到最后,声音已带上了浓浓的哭腔,眼泪也终于决堤而下。

李霜岚只是静静地听着,任由懿妃倾诉。

懿妃的痛苦并非作假,可在帝王之家,感情往往是最廉价的东西。

但对于身陷其中的妃嫔而言,那却是她们生命的全部。

安裕的遗诏,无疑是彻底粉碎了懿妃心中残存的所有幻想。

好一会儿,懿妃才止住哭泣,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狠绝的寒光,语气中带着刻骨的恨意。

“他不是要叫本宫陪葬吗?本宫偏不!本宫今生今世,都不要再见他一眼!”

李霜岚闻言,心头猛地一跳,她有些疑惑地看向懿妃。

懿妃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森冷的笑意,带着一丝狂妄和释然。

“本宫的哥哥派人传话,说他这些年在番邦打下了好多地方,那些蛮夷对他的话奉为圭臬,奉若神明。”

她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那边女子的地位甚至比大安更高,不少番邦居然有女皇掌国。”

“这死气沉沉的皇宫太久了,这里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她猛地站起身,目光扫过毓秀宫内奢华却冰冷的陈设,眼中充满了厌恶。

“既然如今让本宫留恋的旧情也无半分,本宫还待在这死气沉沉的皇宫作甚?”

“这里,不过是一座巨大的囚笼罢了!”

“如今这里,休想困住本宫半分!”

懿妃话音刚落,殿外骤然传来一声沉闷悠长的钟声,带着沉重的哀戚,回荡在寂静的皇宫上空。

紧接着,此起彼伏的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越来越大,越来越悲切,如同潮水般将毓秀宫也淹没。

安裕,驾崩了。

李霜岚的心猛地一颤,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刻真正到来时,她仍感到一阵强烈的冲击。

安裕,那个曾与她爱恨交织的男人,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懿妃的身形僵硬在原地,刚刚还带着几分狂傲和释然的脸上,瞬间布满了复杂的情绪。

那钟声像是敲碎了她最后一点与过去藕断丝连的羁绊。

也像是彻底宣判了她在这座皇宫中所有梦想的死刑。

她没有哭,只是双目赤红地盯着殿外,眼中是彻骨的恨意,以及一丝难以言明的解脱。

她说过,今生今世都不想再见安裕一眼,而这钟声,仿佛在为她的决绝作证。

时光匆匆,一个月后。

金銮殿上,气氛肃穆而压抑。

小太监尖细的嗓音打破沉寂。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殿下,文武百官齐齐行礼,动作整齐划一,发出轻微的衣袍摩擦声。

随后,便是冗长而乏味的汇报环节。

朝臣们你方唱罢我登场,奏报着各地灾情、钱粮赋税、边境战事……

这些陈词滥调,让坐于龙椅旁边的李霜岚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

太后死了,皇后也死了。

两个曾经在后宫叱咤风云、权倾一时的女人。

因为曾经做过的桩桩错事,被安裕一道圣旨彻底抹去了存在痕迹。

她们不入皇陵,玉蝶除名,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或许现在还有人记得她们的音容笑貌,记得她们的权势熏天。

但再过一代人,她们便会彻底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被人遗忘。

被囚禁多年的庶人,曾经的六皇子安瑾也死了。

他是在安裕驾崩当晚自戕的,或许是觉得所有牵绊都已消失,亦或是看清了这帝王之家最终的结局。

李霜岚多少也知道这对兄弟之间的恩怨纠葛,此刻回想起来,不免有些唏嘘。

懿妃死了,死在了皇上驾崩后三天,对外公布的死因是心痛气绝。

懿妃没有陪葬,她改头换面,摇身一变成了大将军苏承轩的堂妹。

她随着大军起程,去了遥远的西北番邦。

她还带走了三公主,不过三公主对外只说身体不好,去寺庙静养。

她说。

“我的女儿,自当有最尊贵的身份,如果以后有更尊贵的,那这个身份就不要了。”

或许,她真的能在番邦闯出一番天地,拥有自己想要的自由和尊荣。

原先的太妃们,那些无子的,安裕遗诏允其出宫去荣养,有子的也可以选择回娘家。

这一举措让众妃嫔们感恩戴德,纷纷称颂新帝和太后仁慈,为李霜岚拉了一波极大的好感。

安裕后宫中其他的妃嫔,几乎也都人手一个娃,如今都在忙着抚养孩子。

后宫大局已定,再也没有谁想要折腾。

李霜岚的思绪还在飘远,突然感觉到袖子在轻轻地动。

她低头一看,安澈这个不满一岁的奶娃,坐在她身旁的龙椅上,正不安分地扯着她的袖子。

漫长而又臭又长的朝会,对于安澈这样的小奶娃来说,还是太过煎熬。

他黑葡萄般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显然已经坐不住了。

正巧此时,丞相李良才洪亮的声音响起,他正在向群臣宣布着新政政策。

他言辞恳切,条理清晰,将各项新政的利弊阐述得淋漓尽致。

李良才的话音刚落,成王便紧接着附和。

底下众官员见状,也纷纷跟着附和,殿内再次响起震耳欲聋的齐声。

“皇上圣明!太后圣明!”

李霜岚坐直了身体,目光扫过殿内跪伏的群臣。

她知道,从前的那些重重磨难,如今都已成为昨日烟云。

而从今日起,往后重重必将光辉灿烂。

纵然前路未知,但属于她和安澈的时代,已经正式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