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节气的风裹着沙粒,打在十字坡的窗纸上“沙沙”响。孙二娘正往面里掺荞麦粉,指尖碾着颗粒感的粉末,混在白面里像撒了把碎玉。案上摆着半块风干的牛肉,是李逵前日留下的,说“剁馅香”,此刻正被张青用刀背敲得发颤。
“当家的,把那瓮老酱递过来。”她头也不抬,面团在掌心转得匀,“昨儿个陈阿狗说,济州府衙前的公告栏贴了新告示,红纸上画着斩字,却被人用墨涂了名字,不知要斩谁。”
张青搬着酱瓮转身,瓮沿的酱渍在衣襟上蹭出黑痕。“涂了名字?怕是怕人劫法场。”他往灶膛里塞了根枯柴,火星子溅在脚边,“前几日戴宗路过,说梁山有个弟兄在济州府被抓了,姓刘,是个石匠,因刻了块‘官逼民反’的石碑。”
孙二娘的擀面杖顿在案板上,荞麦面扬起细尘:“石匠?陈阿狗他爹当年就是石匠,被官府征去刻功德碑,累死在工地上。”她往馅里泼了勺酱,“这斩字要是冲他来的,咱不能不管。”
门“吱呀”被撞开,戴宗裹着寒风闯进来,皂衣下摆沾着泥雪,手里的信筒斜挎在肩上,竹筒口还冒着白汽——竟是刚从怀里掏出来的。“孙二娘!张青!”他声音发哑,像被砂纸磨过,“快!济州府后天午时斩刘唐!”
一、信筒藏锋
孙二娘往灶里添了把柴,火光映着戴宗发白的脸。“刘唐?就是那个赤发鬼?”她抓起案上的牛肉往馅里剁,刀声“咚咚”像敲鼓,“他咋被抓了?”
“前日在府衙前刻碑,被蔡京的门生李太守撞见,说他‘妖言惑众’。”戴宗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块碎石碑,刻着“苛政猛于虎”五个字,笔画深得能嵌进指甲,“这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李太守说要当‘反证’,押他游街三日,再开刀问斩。”
张青往灶膛里塞了把硬柴,烟从灶口溢出来,呛得人直咳嗽。“游街三日?是故意引梁山的人来,好设伏。”他指着窗外,“济州府衙周围的茶馆酒肆,这几日多了些生面孔,腰间都鼓囊囊的。”
孙二娘突然停了刀,肉馅里的牛肉筋被剁得发亮。“李太守想一石二鸟,既斩了刘唐,又能把来劫法场的梁山弟兄一网打尽。”她往戴宗手里塞了碗热面汤,“你从梁山来,带了多少人?”
戴宗喝了口汤,喉结滚动:“宋大哥让我先来报信,说李逵性子急,怕他坏事,让我先稳住,等他带林冲、武松几位兄弟赶来。”他往信筒里掏,摸出张地图,上面用朱砂圈着法场周围的小巷,“只是李太守加派了兵丁,法场四周的屋顶都站了弓箭手,硬闯就是送死。”
二、面里藏计
孙二娘把地图往案板上铺开,指尖点着法场西侧的“福来客栈”:“这客栈的后院通着下水道,去年暴雨冲塌过墙,陈阿狗去修过,说能容下两个人钻。”她往馅里撒了把花椒,“咱得让官府以为劫法场的是梁山主力,其实是调虎离山。”
张青往灶里添了把柴:“调虎离山?”
“让李逵带几个弟兄在东门放火,喊着‘劫牢’,把兵丁引过去。”孙二娘的擀面杖在地图上划出弧线,“西门这边,我和张青带着乡亲们扮成送葬的,棺材里藏着刀斧,等午时三刻一到,就冲进去。”
戴宗皱眉:“乡亲们能行吗?”
“咋不行?”王老汉挑着菜筐进来,听见这话就接茬,“前几日李太守的人抢了俺家的冬储菜,乡亲们早憋着气。”他往灶里添了把柴,“俺们扮送葬的最像,张寡妇的男人去年没的,棺材还是新做的,没用过。”
陈阿狗抱着捆麻绳进来,绳头编着个死结:“俺……俺会撬锁,法场的栅栏是俺爹当年打的,钥匙孔的位置俺知道。”他往灶边凑了凑,“俺还能烧些瓷片,往弓箭手的眼睛上扔。”
孙二娘往蒸笼里摆着包子,褶子捏得格外紧:“戴宗,你速回梁山报信,让宋大哥带主力在北门接应,别真往东门闯。”她把包子往戴宗怀里塞,“热乎的,路上吃,记住,让李逵放火别烧着百姓的房子。”
三、法场藏刃
后天午时的日头惨白,照在济州府衙前的法场,雪化的泥水混着血迹,在地上积成暗红的坑。刘唐被捆在木桩上,赤发被冻成硬绺,嘴角却咧着笑,骂声被塞在嘴里的破布堵成闷响。
李太守坐在监斩台的太师椅上,貂裘裹得严实,手里把玩着块玉佩,眼神扫过四周——东门的茶馆里坐着几个短打扮的汉子,腰间鼓囊囊的;西门外飘着纸钱,送葬的队伍哭得震天响,抬棺的后生脚步沉得像灌了铅。
“时辰快到了?”李太守往法场西侧的屋顶瞥,弓箭手正往弓上搭箭,“让兵丁们盯紧东门,梁山的人准从那边来。”
午时三刻的梆子刚敲第一响,东门突然冒起黑烟,喊杀声混着“劫牢”的吼声传来。李太守冷笑:“果然来了。”挥手让一半兵丁往东门冲。
就在这时,西门的送葬队伍突然停了哭,王老汉抡起扁担砸向守栅栏的兵丁,张寡妇掀开棺材盖,里面的刀斧“哐当”滚出来,闪着寒光。孙二娘踩着棺材跳上法场,剔骨刀“噌”地出鞘,砍断捆刘唐的绳子:“走!”
张青抡着扁担扫倒扑来的兵丁,陈阿狗往屋顶扔着瓷片,弓箭手被砸得捂着眼嗷嗷叫。刘唐扯掉嘴里的破布,夺过把刀就砍,赤发在风里炸开,像团火焰。
李太守在监斩台上喊:“中计了!快回防!”却见北门冲来队人马,宋江举着“替天行道”的大旗,林冲的枪挑落了监斩台的旗杆。
四、刀藏面香
逃出济州府时,暮色已经漫上来。刘唐啃着孙二娘给的包子,肉馅里的牛肉筋硌得牙床疼,却越嚼越香。“嫂子的包子,比杀痛快!”他往张青手里塞了个,“刚才那送葬的队伍,哭得比真事还像。”
张青往灶里添了把柴,火苗舔着锅底,蒸笼里的荞麦包香气漫出来。孙二娘望着远处济州府的火光,那是李逵放的火,没烧着百姓的房子,只烧了李太守的粮仓。
“这包子里的荞麦,是去年灾年种的,”孙二娘往刘唐手里塞了个热包,“看着糙,抗饿。就像咱这些人,看着不显眼,凑在一起,能扛住比灾年还冷的天。”
夜色里的十字坡,蒸笼的白汽混着雪粒,在窗纸上结了层冰花,像极了刀斧的纹路。张青往灶膛里添了最后一把柴,火光映着众人的脸,暖得能化掉最硬的冰。
第二百八十八章:馅里藏锋
十字坡的雪下了整夜,天亮时已没过脚踝。孙二娘踩着雪往灶房走,棉鞋踩在雪上“咯吱”响,远远看见张青正蹲在院门口,对着一串新鲜的脚印出神。那脚印从篱笆外延伸进来,在窗台下打了个圈,又消失在屋后的柴房方向。
“夜里来过不速之客。”张青用树枝划着脚印边缘,“鞋码不小,是军靴的纹路,看步幅,是个练家子。”
孙二娘往手心呵了口白气,往柴房走:“李太守的人?”她推开柴房门,角落里的柴火被挪过位置,露出底下压着的半块玉佩——正是前日李太守在监斩台上把玩的那块,玉佩边缘刻着个“李”字,还沾着点新鲜的泥雪。
“这是故意留下的。”张青捏着玉佩翻来覆去看,“想引咱去找他?”
孙二娘冷笑一声,把玉佩往灶膛里扔,火苗“腾”地窜起来,玉佩在火里裂出细缝:“他丢了官印,跑回东京搬救兵前,倒想先来探探底。”她往蒸笼里撒着荞麦粉,“正好,咱给他备份‘回礼’。”
一、面里藏图
晌午时分,陈阿狗背着半篓瓷片从窑厂回来,冻得鼻尖通红。“嫂子,李太守的人在镇上转悠,问咱这儿是不是藏了梁山的人。”他跺着脚上的雪,从怀里掏出张揉皱的纸,“这是他们画的十字坡地图,标着柴房、灶房,还有咱藏粮食的地窖。”
孙二娘接过地图,往面团上一拍,擀面杖“咚咚”碾过去,把地图碾成纸浆混进面里。“阿狗,去把你爹留下的那几块青石板搬来,就铺在柴房地下。”她往面里掺着黑面,揉出深浅不一的纹路,“让他们以为地窖入口在柴房,其实咱早把粮食移到了老槐树下。”
张青正往包子馅里拌花椒,听见这话抬头:“那假地图咋送出去?”
“托人送。”孙二娘指了指镇上的王货郎,“他今早来换包子,眼神躲躲闪闪,准是被李太守的人收买了。”她抓起个面团,捏出个歪歪扭扭的“山”字,往里面塞了块带刺的枣核,“让他带几个‘特殊’的包子回去。”
傍晚时,王货郎果然又来了,秤杆晃得像风中的芦苇。“孙当家的,再给我来两斤包子,李府的管家要的,说……说你做的包子最合口味。”他眼神瞟着柴房的方向,脚在地上蹭来蹭去。
孙二娘用纸包包子时,故意把那个藏着枣核的“山”字包放在最上面,又往纸里塞了张字条,上面画着柴房的位置,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粮食在此”。王货郎接过包子,掂量了两下,匆匆往镇上跑,雪地里的脚印比来时深了不少。
“他准会把包子给李太守的人看。”张青望着他的背影,往灶里添了块硬柴,“那枣核子能硌掉他半颗牙。”
孙二娘却盯着老槐树:“硌牙是小事,咱得让他们信了那假地图。阿狗,去把青石板上撒点糠,再泼桶水,明早冻上冰,看着就像常有人踩。”
二、雪夜追影
后半夜的雪又大了,风卷着雪沫子打在窗上,像有人在外面磨牙。孙二娘被冻醒时,听见柴房方向有“窸窣”声,推了推身边的张青:“来了。”
两人摸黑摸到柴房后窗,就着雪光看见三个黑影正撬青石板,军靴踩在结冰的地上打滑,嘴里骂骂咧咧。“他娘的,这破石板咋这么沉?”“动作快点,李大人说找到粮食就赏五十两!”
张青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抄起墙角的扁担,孙二娘按住他的手,指了指院外——王老汉带着几个后生正举着锄头躲在篱笆后,雪光在锄头上闪着冷光。
“别惊动他们。”孙二娘压低声音,“让他们挖,挖累了再动手。”
黑影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撬开石板,下面只有块木板,掀开一看,竟是个空窖,里面堆着几根烂柴火。“上当了!”带头的黑影踹了脚窖壁,“那娘们敢耍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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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王老汉喊了声“抓贼”,后生们举着锄头冲上来。黑影们慌了神,转身就跑,却被雪地里的绳套绊倒,军靴陷在雪坑里拔不出来。张青跳出来抡起扁担,一下一个把他们拍晕,孙二娘往他们怀里塞了把假的梁山联络图——上面画着黑风岭的空窑,还盖着个歪歪扭扭的“宋”字印。
“把他们捆了扔去黑风岭。”孙二娘拍着手上的雪,“让李太守的人以为梁山主力在那儿。”
三、窑里藏火
李太守的亲信带着人赶到黑风岭时,天已经亮了。空窑里果然有堆篝火,旁边扔着几个酒葫芦,还有件绣着“替天行道”的破旗——那是孙二娘让刘唐留下的。
“搜!”亲信挥着手,兵丁们举着火把往里冲,窑洞里空荡荡的,只有石壁上刻着“李太守贪赃枉法”几个字,墨迹还没干。“往深处追!”亲信喊着,带头钻进窑后的岔路。
没走多远,就听见“轰隆”一声,前面的洞口被碎石堵死,后路也传来“咔嚓”声——孙二娘让人在窑顶堆的积雪化了冻,混着碎石把出口封了个严实。
“中计了!”亲信在黑暗里嘶吼,却只能听见外面传来“哈哈哈”的笑声,是李逵的声音,他正带着弟兄们往回走,肩上还扛着从李太守粮仓里抢的米袋。
十字坡的灶房里,孙二娘正往蒸笼里摆包子,荞麦面在蒸汽里泛着油光。张青拎着块从黑风岭捡来的碎石,上面还沾着点火药渣:“李逵这火放得够大,把李太守的援军都引过去了。”
“引开就好。”孙二娘把包子装盘,“宋大哥让人带信,说刘唐平安回梁山了,让咱多备些干粮,过几日派人来取。”她往包子馅里多加了把花椒,“这回的馅得够劲,让弟兄们在路山吃着暖和。”
陈阿狗跑进来,手里举着块玉佩,是从那几个被捆的黑影身上搜的:“嫂子你看,这上面也刻着‘李’字,跟上次那块一模一样!”
孙二娘接过玉佩,扔进灶膛:“李太守的家底怕是要被掏空了,往后啊,这十字坡的包子,该换种馅了。”
窗外的雪停了,阳光透过雪层照进来,在地上织出金晃晃的网。张青往灶里添了把柴,火苗舔着锅底,把荞麦香送得老远,像在招呼着下一场风雪,也招呼着风雪里赶来的弟兄。
蒸笼揭开时,白汽裹着肉香漫出窗,惊飞了檐下的麻雀。孙二娘拿起个包子,咬了口,牛肉筋在齿间弹开,混着花椒的麻,从舌尖暖到胃里——这馅里藏的,从来不止是肉,还有能扛住风雪的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