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周怀民真的不想和朝廷打,他攒了老大的劲,从去年六月份开始,就弄玻璃大棚,不仅周家沟的格物棚,还有黄冶村的菜棚,都种了不少番薯苗。
现在清明已过,马上谷雨。
俗话说,谷雨栽下红薯秧,一颗能收一大筐。
就靠今年这一季,想种个好收成,弄个粮满仓呢。
最起码先让登封、密县、汝州、偃师、禹州占领区,把压水井都打上,让村民挑水灌溉也行啊。
很显然朝廷不想给周怀民机会。
而且朝廷征召运粮民夫,也严重影响农时,错过了谷雨前后,可是要减产。
可想而知,被征役的民夫怨言有多大。
靠天下雨,别想了,今年还是旱年。
保民营这边还好,本土作战,耗费货夫不多。
这两天厂坊几乎停产,一是保证保民营前线,二是各家各户抓紧挑水抽水浇地。
“报!虎牢关周贼修筑有炮台,关口深壕,扎有拒马,还有红砖寨堡几座。”
郑州知州鲁世任听了担忧:“周贼此人,城内乡绅皆称其为铺路狂魔,其战力还不知如何,但他修筑关隘城池,商业生产,铺路架桥的能力非同小可,此人生产的日用货物,度量器都不是咱们工匠能做出来的!”
河南布政司参政王胤昌闻听诧异:“你不是说他是陶户吗?又不是匠户。”
“正是陶户,他生产的陶瓷制品价格极为低廉,豫东一带销售的全是他保民陶瓷。咱们这里朱仙镇、封丘、原阳、中牟等地的陶业几乎家家破产,他们无论工艺还是价格都难以抵挡周贼的冲击。”
禹州北的钧瓷,汝州北的汝瓷,登封南的白瓷,巩县东的唐三彩,这一带无论是土质,还是工艺传承都不是附近能比的,何况现在农会治下,生产力大幅度提高,煤炭价格下降,蒸汽机带动的鼓风机、高温焦炭、大型窑炉、劳动分工、运输能力等先进工艺和基础建设下,让陶瓷器的生产成本、效率和数量都有质的提升。
“保民是周贼的?”王胤昌大惊,那可不是只陶瓷,还有各家各户用的陶管煤炉,琉璃器件,家具,包括军中拉货用的板车,上面皆有保民二字。
他这才发现周贼这么有钱,怒道:“为何不禁卖保民货物!”
鲁世任也很无奈,哪是说禁就禁的?没粮没钱,张一张嘴,靠什么禁?
“城内禁过,但商人逐利,百姓困苦,谁不想买又好又便宜的?城里好禁,但乡下难禁,他们便出城去买,守门差役又不出力,难以稽查。”
王胤昌原想着,生员造反,不过是想混个功名,区区两县,自己带着王总兵五千多人,来了即可弹压。
现在觉得恐怕没那么简单。
“咱们粮草不多,宜速战速决,放弃虎牢关,咱们先攻打密县,距离郑州近,粮草方便支援。”
王胤昌及总兵王绍禹刚带军至郑州南龙湖镇,就听撒出去的哨探来报:“报!南边有一队骑兵!百十人!一直远远跟着咱们!”
随即派副将刘见义率五百骑兵迎上。
刘见义纵马来追,但贼骑仿佛能提前看到自己,老远看见撒腿就跑,跑了几百步就停下回看。
“分兵包抄!”刘见义分成两队,拍马提速疾驰,要凭人马数量优势把这一队贼骑围住。
可自己刚动身,贼骑就往后撤,追上去不见踪影。
“贼骑应该有千里镜!”刘见义不敢深入,只能退回禀告。
“什么!”王绍禹大为惊骇,皱眉思索:“是了,周贼善作琉璃器件,他又岂能没有千里镜?但有琉璃是一回事,知道这千里镜的用途又是一回事,看来此人也知兵事。”
郑州西南有山,名曰梅山,梅山往南二十里有水,名曰溱水。
梅山溱水之间,保民营当道扎寨。
“周会长!驻守虎牢关的第一营来报,并未发现官兵来攻!”
张国栋道:“看来和咱们预想的一样,王胤昌不敢碰硬,只能背靠郑州攻打密县。”
几人站在梅山之上,周怀民持千里镜眺望。
对面王胤昌阵型已排开,马步兵皆有。
“王胤昌粮草不多,一心想和咱们速战速决,咱偏不能如他的意,咱们背靠黄家镇,只在这里据守。”
王胤昌持千里镜观看了对面,全是步兵,一节一节,排成一排,每节之间,有十几个小方阵。但看不清方阵细节。
“你看看,他这是什么阵型?”
总兵王绍禹接过来看,耻笑道:“贼首不知兵,哪有如此排阵的?看他们人也不多,又无骑兵,竟敢一字摆开。”
“擂鼓!”
侧边的梅山坡上,百花烂漫,红黄相间,白色小蝶闻听鼓声惊飞。
坡下两三里,从山路到麦田,两个军阵对峙。
官兵前阵步弓兵听鼓而动,缓步保持阵型抵近社兵。
刘见义带兵边走边持千里镜观望,还没到弓箭射程,便见对面吹响唢呐发号施令。
“嘟嘟嘟哒!嘟嘟嘟哒!”
方阵中有烟燃起。
他看清了,每个小方阵中护着都是一个火炮。
“有火炮!”他回头大喊。
十几个方阵接连炮响,在山谷间回荡,也分不清到底几声,只听有哨声呼啸而来。
“噗噗噗噗……”
犹如风吹麦浪,前哨步弓兵遭受一波散弹,倒下三成。
“急步向前!”
炮声一过,再次装填需要时间。就趁现在,先抵近射箭。
进入弓箭射程。
“放箭!”
保民营第四营各哨喝令:“举盾!”
有倒霉的社兵,直接被射中眼睛。死伤十几人。
“医护队!抬走!”
后方邓安平等人听令,赶忙抬了担架抬走伤兵。
刘见义喝令:“再放!”
弓箭手搭弓,还没举起,便见对面烟起。
他大为惊骇,这填炮间隔远远超出自己的估算,他一直掰着手指数着。
又是波散弹,有一弓箭手只听哨响后,看见自己持弓的左手崩成两半,手指带着血在空中翻飞,溅了自己一脸。
随后剧烈的疼痛感袭来,弓箭掉落砸到脚,他战意崩溃,直接往山坡上跑!
两轮散弹炮击,前哨千余人死伤过半,伤者滚地哀嚎,其他战斗意志全无,开始四散溃逃。
督战队在后砍杀几人,只听后面鸣金收兵。
弓步兵松了一口气,赶忙回逃。
“周贼的火炮竟如此犀利,他军中莫非有军械局的工匠?” 王胤昌踱步沉吟。
刘见义抱拳道:“周贼的战法,应是鸳鸯阵护着大量火炮,步炮结合,远之用炮,近之结阵,可用骑兵快速抵进,冲散夺炮!”
王胤昌抚须谨思,这刘见义倒是颇为知兵,不似王绍禹,克扣贪墨兵丁钱粮,也不知他这总兵如何得来。
“就如此,举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