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阴司巡夜人 >  第237章 镜中人的选择

林阎的睫毛颤了颤。

归魂阵残留的金芒还在视网膜上跳动,像被揉皱的金箔。

他动了动手指,发现陆九娘的手还攥着他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触感凉得惊人——像极了停尸房里垫在尸体下的金属托盘。

"醒了?"陆九娘的声音带着鼻音,他偏头就看见她眼尾泛红,睫毛上挂着未干的泪,却在他看过来时立刻别过脸去,用另一只手快速抹了把脸,"醒了就好,王书生说你神魂乱得像团被踩烂的符纸。"

林阎想笑,喉咙却像塞了块烧红的炭。

他摸向口袋,指尖触到那副边缘发硬的橡胶手套,熟悉的触感让心跳稳了些。

可当他试图梳理思绪时,忽然发现意识深处多了道阴影——不是疼痛,是某种"注视",像有双无形的眼睛正透过他的瞳孔看世界。

"逻辑锁链。"王书生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林阎这才注意到中年学者正半蹲着,面前浮着张烧焦的符箓,灰烬里还嵌着细碎的星光,"刚才用天机阁的神魂扫描符探了探,你神魂里缠着道黑丝,像...像用因果律拧成的锁链。"他推了推滑落的玉扳指,目光严肃,"是黑山老母的意志残留。"

陆九娘的手猛地收紧。

林阎低头,看见她指甲在他腕上掐出的月牙印,正泛着青白。

"能剥离吗?"他问,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青铜。

王书生还没开口,殿门突然被撞开。

穿月白裙的少女扶着门框喘气,发间的羊脂玉簪歪向一边——是小七。

她脸色比三天前更苍白,可眼睛亮得惊人,怀里抱着块黑黢黢的石头,表面爬满暗红纹路,像凝固的血藤。

"血肉之镜。"她喘着气,一步步走过来,"我去问了族里的老人,这是上古法器,能照出灵魂最深处的东西。

要剥离残念...得用这个。"

林阎注意到她指尖在抖,指缝间渗出淡粉色的血珠——那石头在啃食她的生命力。

"但使用它要耗生命力。"小七抬头,眼底有团火在烧,"我查过古籍,施术者和受术者同担风险。

我自愿的。"她咬了咬唇,声音轻下去,"你是第一个...把我当'人'看的。"

陆九娘突然松开林阎的手腕。

林阎看见她转身时袖口翻起,露出腕间新结的血痂——是刚才掐的。"胡闹!"她声音发颤,"你才化形多久?

这法器连走山客典籍里都写着'非大毅力者不可用'!"

"九娘。"林阎出声。

他望着小七眼底的光,想起三个月前在乱葬岗,这姑娘缩在墓碑后,浑身沾着尸毒菌的绿斑,却仍把最后半块烤红薯塞给他。"我信她。"

王书生突然咳嗽一声,用算筹敲了敲那面血肉之镜:"这镜子确实能定位神魂节点,但剥离时能量流会暴走。"他摸出张雷纹符拍在地上,"我用符咒锁死殿内灵气,九娘你负责引导能量流——你家的鬼影引魂术最适合。"

陆九娘转身,眼尾的泪已经擦干了。

她从腰间抽出条银链,链头坠着枚青铜铃铛,"我守着阵眼。"声音里带着走山客传人的利落。

林阎躺下时,血肉之镜的冷意顺着后颈窜进脊椎。

他望着头顶晃动的人影:陆九娘在布置引魂铃,王书生在画锁灵阵,小七跪坐在他身侧,掌心按在镜面上,血珠滴在纹路里,像给枯藤浇了水。

"别怕。"小七轻声说,"我看过你解剖尸体时的样子,你连腐坏的内脏都能理清楚。"

林阎笑了,喉间的灼痛轻了些。

他摸出灵异罗盘——那是法医工具箱变异的法器,指针突然疯狂旋转,指向眉心的骷髅花印记。

黑暗来得毫无预兆。

再睁眼时,林阎站在镜面里。

四周是灰白的雾,远处浮着无数碎片:有现代解剖室的无影灯,有玄界降妖时劈碎的墓碑,还有张泛黄的照片——卡车上的自己,手里攥着《法医病理学》,书脊的血和生死簿的金线重叠。

"很熟悉?"

黑山老母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她的身影比意识里清晰了些:披散的黑发间缀着骷髅珠,眼角朱砂痣红得像要滴下来,穿的却是件月白对襟衫,竟和小七的裙色有几分相似。

"这些碎片,是你我共同的因果。"她抬手,指尖划过那些碎片,"你以为生死簿选你是偶然?

那本书脊的血,是我在万年前留在人间的标记。"她转身,眼尾微挑,"接受融合吧。

我能让你掌控因果,终结这混乱的世道。"

林阎摸出灵异罗盘。

指针停在黑山老母心口位置,发出蜂鸣。"你说的'秩序',是让所有人都变成你的提线木偶?"他扯了扯嘴角,"我解剖过三百具尸体,没一具是自愿被操控的。"

黑山老母的脸色变了。

林阎按下罗盘的按钮。

功德代码——他用功德点兑换的特殊符纹,在掌心浮现金色光流。"王书生说逻辑锁链有节点。"他盯着黑山老母瞳孔里的波动,"你的残念再强,也是道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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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序...就有漏洞。"

镜外。

陆九娘的银链突然绷直。

引魂铃发出刺耳的尖啸,她额角渗出冷汗——能量流比预想的暴烈十倍。

殿内的锁灵阵开始崩解,王书生的算筹噼啪作响,他咬着牙又拍了三张符。

小七的掌心已经血肉模糊。

血肉之镜的纹路红得像要滴出血,她的指甲盖开始泛青,可她咬着唇,始终没松开手。

生死簿残页突然从林阎怀中飞出,悬浮在半空,最下方的小字正在变化——小七,寿元:三日。

林阎在镜中看见红光。

是生死簿的光。

他突然看清小七的脸:她睫毛上挂着汗珠,嘴唇被咬得发白,却还在对他笑。

"小七!"

镜中世界开始崩塌。

黑山老母的身影扭曲成黑雾,她的尖叫混着林阎的嘶吼:"停手!

快停手!"

现实里,林阎猛地坐起。

血肉之镜"砰"地碎成齑粉,小七向后栽倒,他眼疾手快接住,触到她后颈的皮肤——凉得像冰。

"我没事。"小七扯了扯嘴角,声音轻得像叹息,"你...成功了吗?"

林阎摸出生死簿。

小七的名字还在,寿元却从"三日"变成了"半月"。

他喉咙发紧,低头时鼻尖碰到她额角的碎发,"傻姑娘。"

"值得的。"小七闭上眼,呼吸渐渐平稳。

殿内突然安静下来。

陆九娘的银链"当啷"落地,王书生瘫坐在地,额头抵着膝盖直喘气。

林阎轻轻把小七放在草席上,这才发现自己掌心全是冷汗。

他摸向眉心,骷髅花印记淡了些,可意识深处那道阴影还在——黑山老母的残念,还在。

"你选择了她,而不是秩序。"

熟悉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带着几分笑意,"很好,我会等着看你的结局。"

林阎攥紧橡胶手套。

他望着小七沉睡的脸,又看向王书生——后者正盯着怀里的青铜罗盘,脸色突然变了。

"怎么?"陆九娘凑过去。

王书生抬起头,罗盘中心的青铜指针正在微微震颤,"因果碑...有波动。"他声音发沉,"很弱,但确实在动。"

殿外的怨灵尖啸声又近了些。

林阎站起身,把橡胶手套仔细戴在手上——指尖触到熟悉的乳胶质感,像握住了某种确凿的真实。

"该准备下一场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