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刚穿透云层，岑墨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睁开眼，发现窗外天色尚早，连晨钟都还未敲响。
"岑墨！快开门！"
赤璃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岑墨叹了口气，披上外袍去开门。门一开，一团火红的身影就迫不及待地挤了进来，差点撞到他怀里。
"你看！"赤璃举起手中的玉简，眼睛亮得像是装了两颗小太阳，"玄晔送来的请柬！邀我们去参加'品茗会'！"
岑墨接过玉简，上面确实是玄晔的字迹，邀请他们今日午时前往"清荷苑"品茗。落款处还特意注明"可携友同往"。
"你兴奋什么？"岑墨将玉简放在桌上，"不过是个寻常茶会。"
"这可是我第一次收到仙界正式邀约！"赤璃在房间里转着圈，红色衣袍翻飞如火焰，"我要穿什么？带什么礼物？仙界品茗有什么规矩？要不要..."
"赤璃。"岑墨揉了揉太阳穴，"安静。"
赤璃立刻闭上嘴，但眼中的兴奋丝毫未减。岑墨看着他这副样子，莫名想起仙界森林里那些第一次见到雪的小灵兽——同样地雀跃，同样地不知疲倦。
"坐下。"岑墨指了指茶桌旁的椅子，"先告诉我，昨日帝君召见你，除了那些话，还说了什么？"
赤璃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没什么啊，就是些场面话..."他避开岑墨探究的目光，转而研究起桌上的茶具，"这个壶好特别，是紫砂的吗？"
岑墨眯起眼。赤璃撒谎时有个小动作——右手会无意识地摩挲腰间玉佩。此刻他正死死捏着那枚血玉，指节都泛白了。
"赤璃。"岑墨加重了语气。
"真的没什么！"赤璃抬起头，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慌乱，"就是...他警告我别在仙界惹事，否则..."声音渐渐低下去，"否则就把我扔进诛仙台。"
岑墨瞳孔骤缩。诛仙台是仙界处置重犯之地，就算是金仙坠入也会魂飞魄散。帝君竟用这等酷刑威胁赤璃...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他听见自己说，声音低沉而坚定。
赤璃眨眨眼，突然笑了："我知道啊。"他伸手戳了戳岑墨紧绷的脸颊，"有堂堂静渊仙君罩着我，我怕什么？"
岑墨拍开他的手指，却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去准备吧，记得穿得...低调些。"
然而当赤璃再次出现在岑墨面前时，所谓的"低调"根本不存在——他换了一身暗红色的织金长袍，腰间系着一条镶嵌火属性灵玉的宽带，连发带都换成了会随着光线变化颜色的鲛丝织就。最夸张的是，他不知从哪弄来一对赤金护腕，上面刻满了跳动的魔纹，稍微一动就流光溢彩。
"怎么样？"赤璃转了个圈，期待地望着岑墨。
岑墨闭了闭眼："...很耀眼。"
"那就好！"赤璃完全没听出话中的无奈，兴高采烈地掏出一个锦盒，"我还准备了礼物！魔界特产的'火灵茶'，用火山口的灵泉浇灌的，一年才产三斤！"
岑墨看着那个雕刻着繁复魔纹的锦盒，突然有些头疼。以玄晔的性格倒不会介意，但品茗会上肯定还有其他仙官...
"走吧。"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顺手替赤璃理了理歪掉的衣领，"记得，少说话，多观察。"
赤璃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我绝对不给仙君大人丢脸！"
清荷苑位于仙界第三重天的莲华境，是玄晔的私人别院。当岑墨带着赤璃驾云抵达时，苑内已经传来阵阵谈笑声。
"记住..."岑墨再次叮嘱。
"少说话，多观察！"赤璃笑嘻嘻地接话，"你都说了八百遍了。"
岑墨摇摇头，抬手叩门。门应声而开，一位仙童躬身相迎："静渊仙君，赤璃魔君，请随我来。"
穿过曲折的回廊，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碧绿的荷塘中央立着座六角凉亭，几位仙官正围坐其中。除了主人玄晔，岑墨还认出了司药仙君紫萱、文曲星君明尘，以及...洛凝雪。
赤璃显然也注意到了洛凝雪，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岑墨假装没发现，径直走向凉亭。
"岑墨！"玄晔起身相迎，目光在赤璃身上停留了一瞬，笑意更深，"这位就是赤璃魔君吧？久仰大名。"
赤璃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玄晔仙君。"然后转向其他几位仙官，一一见礼，动作标准得让岑墨都吃了一惊——这家伙什么时候学的仙界礼仪？
"早听闻魔界赤璃魔君风采非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文曲星君明尘捋着长须笑道，眼中却带着审视。
赤璃谦虚地低头："星君过奖。"
岑墨挑眉。这个在他面前永远像个猴子的家伙，居然还有这么正经的一面？
"这是小仙的一点心意。"赤璃献上那个锦盒，"火灵茶，产自魔界赤焰山，据说有温养经脉之效。"
玄晔欣然接过："早听闻此茶大名，今日有幸得尝，多谢魔君。"
茶会开始后，赤璃的表现堪称完美——安静地听仙官们论道，适时地点头微笑，连喝茶的姿势都优雅得体。岑墨一边与玄晔交谈，一边用余光关注着他，心中竟生出一丝莫名的...失落？他居然有点怀念那个聒噪的赤璃。
"凝雪仙子，"明尘星君突然转向一直沉默的洛凝雪，"听闻药王谷新研制了一味'清心丹'，不知与魔界的'血灵丹'相比如何？"
亭内气氛微微一滞。这问题明显是在挑事，谁不知道仙魔两界的丹药体系截然不同？
洛凝雪还未开口，赤璃却突然笑了："星君此问有趣。好比问'莲花与玫瑰孰美'，实在难以比较。"他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清心丹主清心宁神，血灵丹重气血双补，功效不同，各有所长。"
明尘显然没料到赤璃会接话，愣了一下："魔君对仙界丹药也有研究？"
"略知一二。"赤璃谦虚地说，随即侃侃而谈，"药王谷的'九转还魂丹'号称能起死回生，魔界的'涅盘丹'则可重塑肉身，若能将二者结合..."
岑墨惊讶地看着他。这些丹药知识连他都未必清楚，赤璃是从哪学来的？
"有意思。"司药仙君紫萱第一次开口，眼中闪着感兴趣的光芒，"魔君可知道'九转还魂丹'的主药是什么？"
"可是'千年雪灵芝'？"赤璃不假思索地回答，"此物生于极寒之地，百年发芽，千年成株，通体晶莹如冰，却在月圆之夜会渗出红色汁液，故又名'血灵芝'。"
紫萱惊讶地与玄晔交换了一个眼神："魔君博学。"
赤璃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家母酷爱炼丹，从小耳濡目染罢了。"
茶会的气氛逐渐热络起来。在赤璃有意的引导下，话题从丹药转到炼器，又转到两界不同的修炼体系。就连一开始抱有敌意的明尘星君也渐渐被他的博学所折服，不时点头附和。
岑墨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胸口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这个在仙界众人面前侃侃而谈的赤璃，与那个在他面前撒泼打滚的赤璃，简直判若两人。
"静渊仙君。"洛凝雪不知何时坐到了他身边，轻声说道，"赤璃魔君...很特别。"
岑墨微微颔首，不知该如何回应。
"我从未见过谁能如此自如地游走于两界文化之间。"洛凝雪的声音更轻了，几乎只有岑墨能听见，"他看你的眼神...也很特别。"
岑墨手中的茶杯一顿，几滴茶水溅在衣袖上。洛凝雪体贴地递过一方丝帕，眼中带着了然的笑意。
茶会进行到一半时，仙童端上一盘精致的点心，形如莲花，晶莹剔透，内里隐约可见流动的馅料。
"这是'琉璃莲心糕'，我特意命人做的。"玄晔介绍道，"外皮是寒潭藕粉，内馅是蜜酿莲子，需趁热食用。"
赤璃好奇地戳了戳那块点心，外皮立刻凹陷下去，又缓缓回弹。"好神奇！"他惊叹道，完全忘记了先前的矜持。
"魔君请用。"紫萱笑着示意。
赤璃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刚要送入口中，点心却突然"噗"地一声裂开，滚烫的馅料喷溅而出，正好落在他的前襟上。
"啊！"赤璃手忙脚乱地跳起来，那块可怜的点心掉在地上，弹了几下，滚到了荷塘边。
亭内瞬间安静下来。岑墨立刻起身，掏出手帕递过去。赤璃的脸红得像他的衣服，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对、对不起..."他结结巴巴地说，"我不是故意的..."
玄晔率先打破沉默："无妨无妨，这糕点确实难以驾驭。"他示意仙童收拾，"我第一次吃时，喷了明尘星君一脸呢。"
明尘配合地大笑："可不是，我那件法袍都毁了！"
在众人的笑声中，尴尬的气氛渐渐消散。赤璃感激地看了玄晔一眼，低头擦拭着衣服上的污渍。
"我带魔君去更衣吧。"洛凝雪突然起身，"我兄长在莲华境有处别院，应该能找到合适的衣物。"
岑墨刚要开口，玄晔却按住了他的手臂："让凝雪去吧，她对这里熟。"
看着赤璃跟随洛凝雪离去的背影，岑墨莫名感到一阵不安。他转向玄晔："你故意的？"
玄晔笑而不答，只是给他添了杯茶："尝尝这个，新摘的'云雾青'。"
一刻钟后，赤璃回来了，换了一身素白的仙袍，看起来竟有几分仙风道骨。只是那头红发实在与这身装扮不搭，显得格外扎眼。
"怎么样？"他在岑墨面前转了个圈，"洛仙子说这是她兄长的衣服。"
岑墨盯着那身明显大了一号的衣服，胸口像是堵了团棉花："...还行。"
茶会结束后，玄晔亲自送他们到门口。趁着赤璃先走几步的空档，他低声对岑墨说："凝雪有话跟赤璃说，关于...帝君的事。"
岑墨心头一紧："什么事？"
"我也不清楚。"玄晔摇摇头，"但她让我告诉你，'不必担忧'。"
回程的云车上，赤璃异常安静，只是望着窗外的云海发呆。岑墨几次想开口询问，又不知从何问起。
"岑墨。"赤璃突然打破沉默，"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必须回魔界，再也不来仙界了，你会...怎么样？"
这个问题来得太突然，岑墨一时语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为什么这么问？"他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与内心的波澜形成鲜明对比。
赤璃摇摇头，勉强笑了笑："随便问问。"他转向窗外，"看，那朵云像不像一只兔子？"
当晚，岑墨正在房中打坐，突然听到窗外传来轻微的响动。他警觉地睁开眼，只见一个黑影灵巧地翻窗而入——是赤璃，怀里还抱着个酒坛子。
"睡不着。"赤璃径直走到床边坐下，拍开酒坛封泥，"陪我喝一杯？"
浓烈的酒香立刻充满了房间。岑墨皱眉："魔界的酒？"
"嗯，'烈焰焚心'，我偷偷藏的。"赤璃倒了两杯，递给岑墨一杯，"尝尝？"
岑墨接过酒杯，却没有立刻喝："你今天和洛凝雪..."
"她是个好人。"赤璃打断他，仰头灌下一杯酒，"她告诉我...帝君可能会提前你和她的婚期。"
酒杯在岑墨手中"咔嚓"一声出现裂痕。他放下杯子，声音出奇地平静："什么时候？"
"三个月后。"赤璃又倒了一杯，这次喝得更急，酒液顺着下巴滑落，沾湿了衣襟，"正好是我们书院结业的时候...多巧啊。"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赤璃喝酒的声音。岑墨望着窗外的明月，思绪万千。帝君此举，明显是要彻底断绝他与赤璃之间的联系...
"岑墨。"赤璃的声音已经带上了醉意，"你说...我们算朋友吗？"
岑墨转头看他。月光下，赤璃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含着泪，又像是反射着星光。
"算。"他轻声回答。
赤璃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那就好。"他又灌下一杯酒，"朋友...挺好的..."
酒过三巡，赤璃已经醉得东倒西歪。他靠在岑墨肩上，含混不清地嘟囔着什么，偶尔发出几声傻笑。
"你喝多了。"岑墨试图扶正他，却被一把抱住。
"岑墨..."赤璃的声音闷在他肩头，"我好像...有点..."
话没说完，他就滑了下去，整个人瘫在岑墨腿上，沉沉睡去。岑墨低头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睡颜，心跳如雷。赤璃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嘴角还沾着一点酒液，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他伸手，轻轻擦去那点酒渍，指尖在对方唇瓣上停留了一瞬，又像被烫到般缩回。
窗外，一只夜莺在枝头轻声啼叫，仿佛在嘲笑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