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
这封信我写得比平常都慢,纸上每个字好像都要先咽下去,再写出来。
你离开莎菲克庄园已经快两周了,可我每天仍下意识地准备三人份的茶。饭后经过东边那扇窗时,我总会停下脚步,等你从花园那头走来,夹着晚风、拎着新鲜的冷笑话。可现在空空的,风里也没什么好笑的了。
你知道吗,今天我拿到了 O.W.L.s 成绩。十二门,全“O”。
父亲看见那封信的时候笑出声来,母亲亲了我三次,还特意做了我小时候最爱的柠檬焗鱼,可是我不算太开心。
德拉科,如果你在,就好了。
你会装模作样地说:“十二门太多了,只有疯子才报满。”
可我知道你心里比谁都骄傲,因为我们是伴侣。你总是那样:在外人面前不屑一顾,只有在我们独处时才会轻轻握住我的手,说:“我就知道你能做到。”
我好想再听一次。
这几天我睡得不太好。伏地魔那边对我突然“安静”下来,反倒让我更提心吊胆。你知道他从来不需要理由。父亲也开始越来越依赖我,对我说话的语气……有点像在请示。这种“被信任”的感觉,其实让我更害怕。
只有想到你,我才会觉得安稳。
我不知道你那边安不安全,你父亲情况如何,但请你也一定——一定要小心。
我想你,德拉科。每一天。
永远是你的,
多罗西娅。
夜已深,莎菲克庄园的走廊只剩魔法灯火的微光在壁上摇晃。多罗西娅洗完澡,头发还带着水汽,微卷的发梢贴在睡袍的绒边上。她缓慢地走进卧室,脚步悄无声息,像踏入一场沉默的梦境。
屋内温暖柔软,床单熨得一丝不乱,火炉里燃着低低的蓝焰。她抬手施了个干发咒,随后靠进床头,合上了床头那本读到一半的《黑魔法实用史》,这是她在房间配套的书房里找到的。自从变成了真正的食死徒以后,看这种讲有关黑魔法的书就正大光明了。
可是书里的魔法太过黑暗,多罗西娅根本看不进去。她侧身拉过被子盖上,刚闭上眼,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轻的敲击。
咚。咚咚。
她倏地坐起身,赤脚下床。
一只黑色的猫头鹰正站在窗沿,翅膀微敛,爪子上绑着一封暗金封蜡的信。不是马尔福家的印章——是诺特家的。
她小心地拆开信封。
羊皮纸有些粗糙,字迹却一如既往的纤细。是西奥多的字迹。
多罗西娅,
别告诉别人我写了这封信。
父亲快不行了。真的。
我需要你。
——西奥多
信纸静静躺在她掌心里,仿佛也被那最后一句压得沉重无比。
多罗西娅一动不动地坐着,窗外的夜风吹得火焰轻晃,映着她垂下的睫毛与紧抿的唇线。她有些不敢想“不行了”的意思。
他熟练的将炉边瓷罐中的一撮绿色飞路粉撒进火焰里,火焰“哗”地一下升高,变成了熟悉的翠绿色。
绿色火焰瞬间散去,多罗西娅稳稳地踏出壁炉。
诺特庄园的空气依旧冷得像是永不化雪的冬夜,一踏出壁炉,扑面而来的就是灰尘、石砖和沉沉寂静。壁炉前空无一人,只有角落站着一个颤颤巍巍的家养小精灵,披着破旧的茶巾,眼睛大得惊人。
多罗西娅迅速理了理斗篷,四下看了看,问道。
“西奥多在哪儿?”
小精灵抖了抖,声音像沙子摩擦:“主人少爷刚才说要自己陪老主人……他在……在老主人的房间里,小姐。”
多罗西娅心头一沉,什么都没再问,点了点头便快步走出壁炉厅。她对诺特庄园的结构早已熟悉,石砖回廊蜿蜒向上,每一个台阶都仿佛踩在人心底最深的阴影上。
走廊寂静得几乎能听见心跳声,只有墙上偶尔闪动的烛光在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摇晃。
多罗西娅推门而入。
“西奥多。”
她低声唤道。
屋内的光静静地照在床沿,西奥多背对着她坐在床边,听见声音却没转头。他只伸出手,朝她轻轻招了一下。
多罗西娅默默走上前,然后看见了床上的人——诺特先生。
他瘦得近乎透明,五官棱角被疾病和岁月削成干枯的线条,双眼紧闭,呼吸浅而缓,像是下一刻就会断线。
“你还是来了。”西奥多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像是已经哭过了。
他们就这样坐了很久,窗外的夜色一点点沉下去,月光落在地毯上,仿佛铺了一层薄霜。
“阿兹卡班毁了他。你知道那种地方是什么样的……哪怕现在换了新的监管,摄魂怪也不是会讲怜悯的东西。他刚被带出来的时候,全身都在抖,连说话都忘了怎么说。”
“你能想象吗?”他的声音忽然拔高了一些,像是被压抑太久的怒意终于找到了出口,“一个巫师,一个骄傲的纯血巫师,连活着都变成负担……他甚至连死,都不想让别人知道。”
多罗西娅缓缓靠近,坐到他身旁,没有出声,只是把一只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
西奥多僵了一下,许久没有抽开。
老诺特的呼吸一度变得极轻,几乎听不出来,多罗西娅下意识屏住了气。
“他……是不是已经……”她轻声问。
“不,”西奥多低低地回答,目光仍未移开父亲苍白的脸,“他还在。”
他语气坚定得近乎偏执,仿佛只要他说“还在”,死亡便不能靠近。
屋内沉默如水,时间似乎凝固。老旧的魔法挂钟走得极慢,每一下滴答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然后,某个瞬间,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多罗西娅猛地抬头,西奥多的手指已经搭上了父亲的手腕。他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神里没有慌乱,只剩下一种静默到极致的平静。
“……走了。”
他声音极轻,却落得比死亡本身还沉。
多罗西娅没说话,只是慢慢伸出手,覆上西奥多紧绷的肩膀。
他没有躲开。
他们都没有哭。也许是因为太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也许是因为,在摄魂怪面前学会了如何不动声色地告别。
“我母亲走得早,”西奥多的声音忽然在沉默中响起,像是在自言自语,“父亲一直以为我怨他没能守住她……其实我从来没怪过他。”
多罗西娅垂下眼,静静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