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着居民赵四郎,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猪和牛身上那些装屎尿的东西,能变成沈玉楼口中令人垂涎欲滴,吃了还想吃的美味佳肴。
在他看来,沈玉楼这么做,纯粹是为了猎奇,好吸引大众视线,尤其是那些贵夫人们的视线。
因为这样,能更大程度地扩大事态的影响力。
——听说了吗,有间食铺的掌柜小娘子,居然拿猪牛身上那些装屎尿的东西做菜,而且还是给那些官家夫人和富家太太们吃!
这话题,一下子就能勾起世人的好奇心。
然后世人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便会寻根究底,继而再深挖出赵家的老爷们,如何欺负孤儿寡母一家,又如何侵占孤儿寡母家产的恶行。
效果确实会比他直接揭露的效果要好。
但这种“好”却要建立在将沈玉楼置于危险中的前提下。
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男人的手掌宽大而有力,如老虎钳子一般紧紧地箍在沈玉楼的手腕上。
沈玉楼挣脱了几次都没能挣脱开。
还等着她掏银子付钱的屠夫见状,顿时就有些着急了。
他干了这么多年的屠夫,还从来没有遇见=愿意掏钱会下水的傻子呢。
尤其是这个价格给的还不错太低。
要知道,地上那摊又脏又臭的东西卖出去,都够他给家里的婆娘买块新布做衣衫穿了。
而且还是棉布料子。
这样巴巴地跑来给他送钱花的傻子不常见,可不能让人给跑了!
眼看赵四郎拽着沈玉楼就走,都走出段距离了也没见回头,屠夫生怕到嘴的鸭子再飞走。
他连忙追上去。
“公子,小娘子,你们买的东西忘记拿啦。”
屠夫拦在二人面前,一脸笑的提醒。
去路被拦住,赵四郎只得停下,皱眉望着屠夫。
“地上那些东西,我们没付钱,还不算我们的,现在我们不买了。”
“啊?这,这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了?难不成你还打算将那些东西,强买强卖给我们?”
“……”
屠夫噎住,心生瑟缩。
面前的男人身形高大,跟铁塔一样强壮。
更主要的是,男人问他话时,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那眼缝里面射出来的目光,就跟刀子一样凌厉,锋芒逼人。
以至于他现在都感觉有些呼吸不畅,腿肚子发软了。
屠夫并不敢在赵四郎面前干强买强卖的事。
可想到自家婆娘穿上新衣裙后的高兴劲儿,屠夫还是咽了口唾沫,大着胆子做争取。
他看了下沈玉楼,然后又一脸笑地跟赵四郎解释道:“公子说笑了,咱是正经生意人,咋可能干那种强买强卖的事情啊……”
“主要是吧,这位小娘子,昨天就过来找上我,再三叮嘱我,让我一定要帮她将这些下水留下来,她全要了。”
“公子可能还不知道,这些东西吧,虽然瞧着埋汰,不能吃不能喝的。”
“但是埋在土里面,它能肥地呀!”
“而且吧,这些东西,咱们人不吃,但是狗吃呀!”
话里话外都在向赵四郎一个信息:他这些东西,原本是能卖出去的,但是因为沈玉楼提前预定好了,所以他才没将这些东西再卖给其他人。
前半部分属实。
后半部分有待考据。
但是提前预定过的商品,确实不好半途反悔。
赵四郎想了想,从怀里摸出块碎银子递过去。
“东西我们买了,但是不要,也不带走,你自行看着处理掉吧。”
那角碎银子不轻,比他们原本定好的价格能多出十来文钱的样子。
屠夫接过银子心中大喜,忙一迭声地应着“好好好”,对于沈玉楼投过来的眼神暗示,他直接比了个“放心”的手势。
不就是送货上门么,顺路的事情而已!
这也是他们原本就定好的事情。
更何况赵四郎还多给了十几文钱呢。
屠夫丝毫没觉得自己吃亏,反而还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
因此,他将自己肉摊剩下的点儿肉卖完后,立马便将地上那一大摊子东西装到木板上拉去送货上门。
车上的东西散发出来的气味属实不好闻,就是杀了大半辈子猪的屠夫,有好几次都被熏得想吐。
——怎么会有人主动找上门花钱买这种东西回去啊。
屠夫摇摇头,加快了步伐。
沈玉楼早在门口等着了,远远地瞧见屠夫推着车子过来,她连忙朝人招手道:“这里,这里!”
于是,等赵四郎从府衙回来,一踏进院门,就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难闻气息。
楚伯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面,鼻孔用一根布条蒙住了,脸上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听见推门声,楚伯扭头望过去,见是赵四郎回来了,他眼睛亮了亮,连忙朝他招手。
“来来来,快过来!”
“……”
赵四郎瞥了眼挽着袖子,正在水井边卖力清洗猪大肠和牛胃的沈玉楼。
他迟疑了下,抬脚走过去在楚伯对面坐下。
“怎么啦?”
“你说怎么啦,玉楼那丫头也不知道咋回事,买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东西回来,还说要把这些东西做成菜给我们吃!”
楚伯压低声音说道。
老人家偷偷看了眼沈玉楼,神情中透出担忧。
“四郎,你老实跟我说,家里面是不是没钱了?”
——居然都已经穷到要吃那些臭下水的地步了!
那可是装屎尿的东西啊!
跟赵四郎一样,他也不相信这些臭烘烘的东西,能做出令人垂涎欲滴,吃了还想吃的美味佳肴。
楚伯扯下蒙在鼻子上的布条,正色说道:“如果急缺银子,你跟我说,我给你弄钱!”
赵四郎愣了愣,笑着摇头道:“家里的钱够用,不缺钱。”
就是缺钱,他也不会跟楚伯说,因为知道说了也没用,不过是老人家跟着白着急罢了。
当初他遇上楚伯的时候,楚伯正流落街头,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头发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洗了,都打结了,乱糟糟的还没他家的鸡窝干净,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息。
瘦骨嶙峋的老人家,一个人孤零零地蜷缩在城外的破庙里。
可就是破庙,似乎也容不下他。
因为乞丐之间也有地盘之分,栖身在破庙中的其他乞丐,不愿意分出一块儿角落给楚伯,拿着棍子将他往外赶。
他当时恰巧路过那里。
看见这情形,觉得老人家实在可怜,那几个挥舞着棍子打人的乞丐也实在可恨。
于是他便将那几个恶棍乞丐训斥了一顿,然后摸出身上的口粮和几块碎银子。
口粮能果腹。
钱也能买口粮。
天下的可怜人很多,他救不过来,但是遇见了,能救一个是一个。
结果等他把钱和口粮放下,再一抬头,就见先前那几个被他训斥了一通的恶棍乞丐,正鬼鬼祟祟地躲在角落中,两眼冒绿光地盯着他放在地上的钱和口粮。
他看看地上蜷缩成一团的老人,当时便意识到,他留下的这些钱和口粮,只怕不能让楚伯吃上几顿饱饭,还有可能给老人家带来麻烦。
他读的书不多,但也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
于是,他便将楚伯带回了家中。
这样的楚伯,上哪里去给他弄钱啊。
所以,对于楚伯说能弄到钱的话,赵四郎不置可否,没往心里放。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没想到沈玉楼会这么执着,趁着他去府衙的功夫,到底还是将那一滩脏东西给买回来了。
叹了口气,他只能简短地跟楚伯说了下事情的缘由。
“这样啊。”
听说家里面不缺钱,楚伯似乎还有些失望。
他眯起眼睛,若有所思道:“玉楼这丫头,不是那种脑袋发热,想一出是一出的孩子,她这么做,兴许自有她的道理在。”
能有什么道理。
都是为了他而冒险一搏的猎奇之举。
赵四郎抬头望了眼天空,用力呼出一口长气,然后挽起袖子,拎着张小凳子走到水井边,先将沈玉楼从地上抱起来,直接放坐到小凳子上。
沈玉楼吓一跳,扭头见是他,笑着跟他打招呼:“赵大哥,你回来啦。”
“嗯。”赵四郎点点头,见她要从凳子上起来,又伸手将她按回去坐好,“剩下的我来洗,你别动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以后,能坐就坐,不能坐着就站着,尽量别蹲着,对身子不好。”
说完这话,一张脸就跟西边的天空似的,缓缓晕染开一层红晕。
眼睁睁地看着他从恒温变红温的沈玉楼:“……”
沈玉楼一脑门问号,双眼直冒蚊香圈。
直到赵四郎又加了一句:“这几天,你也不要碰冷水,洗脸洗手什么的,也尽量都用热水,别嫌麻烦。”
“……”
这下沈玉楼终于他为何突然这样叮嘱自己了,一张小脸不禁也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