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楼其实没见过真正的赌徒是什么样子。
至少没在现实生活中遇见过。
但她觉得,真正输红了眼的赌徒,应该是歇斯底里,丧心病狂,六亲不认,状如疯狗。
赵大哥这样子……
不太像啊!
看看除了语气凶了点儿,眼神凶了点儿的赵四郎,沈玉楼觉得他这样不太行,装得不像。
她咬咬牙,扑过去往赵四郎身上抓。
一边抓,还一边大喊大叫。
“你这个死鬼,你偷了家里的钱来赌不算,现在还要抢我身上的钱!”
“那是我爹娘拿给我买首饰的钱啊!”
“这些年我跟着你,吃苦受累,起早贪黑,我都忍了!你做生意没头脑,欠下一笔又一笔的亏空,我爹娘也拿钱给你填上了!”
“可你不成器,跑来这赌坊滚混,现在还抢走了我娘给我买首饰的钱……我娘家就是有金山银山,也经不起你这样挥霍啊!”
意在向外传达一个事实:她男人不成气候,但是她娘家有钱!
她刚才想了下,赵四郎眼都不眨地将钱往外输,还拿走她身上的钱,很像是影视剧作品中的一个套路:放饵。
放饵这个词是她自己总结出来来的,意思就是先输,营造出自己是个赌场小白的形象。
等这个形象树立起来后,对家就会放松戒备心,这个时候赵四郎就开始大展神威,杀对家个片甲不留。
刚才跟赵四郎赌钱的,是个长得尖嘴猴腮的年轻男子。
现在那男子抱着赢来的筹码准备离开。
赵四郎就是这个时候突然从她身上拿钱的。
也就是说,赵四郎想要留住这个人。
什么东西最能留住厮混赌场的人呢?
当然是一个傻子家中有金山银山啦!
赵四郎也瞧见了李昀想溜,所以他才会从沈玉楼身上拿钱,营造出一种他输红眼,急切想翻本的假象。
没想到沈玉楼会配合他。
更没想到沈玉楼还配合的这么逼真。
瞧着沈玉楼跟只炸毛小野猫似的在他身上又抓又挠,他没觉得她泼妇,反而觉得这样的她又可爱又新鲜。
要知道,一直以来,沈玉楼都是那种恬静端庄的形象。
像这样无所顾忌挠人的情形,他还是头一次见着。
再听听她干嚎着说日子没法过了,赵四郎到底没忍住,一把抓住她手腕,将她推到墙壁上抵住,然后背对着众人视线,压低声音忍笑道:“别那么大声,小心喊哑了嗓子。”
沈玉楼眼神询问:“这样就行了?”
赵四郎轻轻颔首:“嗯,可以了。”然后拔高声音道,“娘子你听我说,我今天的手气真的很好,我有种预感,我预感到我今天一定能赢大钱,你就再帮我一回好不好?最后一回了!”
沈玉楼咬了下舌尖,努力挤出一滴泪水,可怜巴巴地问他:“真的吗?”
“……真的。”
赵四郎闭上眼,不敢去看沈玉楼的眼睛,声音都轻柔了几分。
呼吸也有些急喘。
没办法,这个时候的沈玉楼在他眼里就像一朵雨中娇花。
柔弱。
可人。
楚楚惹人怜。
对比之下,他觉得自己就像只禽兽。
他担心再看下去,他无法再维持住自己禽兽的形象。
沈玉楼的心跳也有些加快。
实在是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太近了,近到赵四郎呼出的气息落在的唇上,都还是温热的;近到她可以清楚地勾勒出男人的喉结滚动的轨迹;近到她可以感觉到男人砰砰砰的心跳声……
但是旁人不知道这些啊。
他们只看见,人高马大的男人,将自家身娇体柔的娘子压到了墙上,一番哀求外加软语相哄后,小娘子逐渐软了心肠,红了脸庞,然后柔柔弱弱地点头说:“那,好吧,我就再相信你一次。”
紧接着便拔下头上的簪子,脱下手上的镯子,又从袖袋里掏出两张银票,一并交给自家男人。
“我身上现在就只有这些了,你先用,不够的话,我再回家去找我爹娘要。”
看热闹的众人发出“嘘”的声音,心说看吧看吧,谁说只有他们男人好色了?女人也一样好色!
李昀更是看得眼红不已,摸着自己的脸遗憾地想爹娘怎么没给他生张好脸出来,不然他也能骗一个傻婆娘回家去。
不过没关系,他没有一张好脸,但是他有一手摇骰子的好本领。
这小夫妻俩,男的傻,女的花痴,一个比一个好骗!
最主要的是,女的娘家有钱!
想到这,李昀有些动摇了,抬起往外迈的脚步迟迟放不下。
他今天是赢了不少钱。
可一想到自己还可以赢更多的钱,脑子和脚便开始有了分歧,各自有了各自的想法。
脑子说:算啦走吧,你今天已经赢了不少钱,别太贪了,小心贪心吃大亏!
然而脚又对他说:走什么走!没听见那女的说娘家有金山银山吗?这么好的捞钱机会,错过了多可惜!
最终,脚占上风,打败了脑子。
李昀一咬牙,划掉见好就收的想法,重新在牌桌前坐下。
他将怀里的筹码往牌桌上一放,然后招呼赵四郎:“来来来,小兄弟,咱们继续!”
赵四郎连忙点头:“嗯,继续继续!”说完,也将新换来的筹码,全部都倒在了牌桌上面。
那心急的样子,仿佛生怕李昀不跟他玩似的。
要不怎么说他是初入赌场的生瓜蛋子呢,一点儿城府都没有。
李昀心中冷笑,暗骂赵四郎是个大傻子。
但是面上他却夸赞赵四郎:“还得是小兄弟啊,就是大气!说吧,咱们现在玩?要不还玩比大小点儿?”
毕竟这是他最擅长的玩法。
担心赵四郎换玩法,他又鼓动赵四郎:“咱们赌场上有句话,叫风水轮流转,意思就是说,赌桌上的运气不可能一直差下去,等差到一定程度后,就会否极泰来,触底反弹。”
“小兄弟,你前面输了钱,说不定下一把你就能否极泰来,触底反弹,大杀四方了!”
赌钱的人最喜欢听的,应该就是这样的话了吧。
赵四郎听的连连点头,神情激动,好像他真的能大杀四方似的。
但在怎么玩这一块上,他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让别人摇骰子没意思,不如我们自己摇吧?谁摇出来的点数大,算谁赢,这样简单些!”
李昀想了想,觉得这样玩也不是不行。
在他看来,赵四郎一开始连骰子怎么玩都不知道,肯定也不会摇,更加不可能知道其中的技巧。
因此,他只短暂的思考了一瞬,便点头同意道:“行,那就听小兄弟的!”
赌坊的人对此没意见。
反正不管谁输谁赢,都是要给他们赌坊上交抽成的。
只要玩的人没意见,他们自然也不会多管闲事。
何况掌柜的还交代过他,要全力配合赵四郎。
这也是李昀今天手气好的原因。
因为是他一直在控制着骰子的点数,有意让李昀赢。
眼下人家亲自下场摇,那就没他什么事了,他也乐的个清闲,只管在旁边收钱就成。
两个骰杯送了上来。
赵四郎和李昀一人拿了一个。
李昀问:“咱们谁先来?”
赵四郎道:“我先来吧!”
依旧变现的很心急的样子。
李昀心中满意,不跟他抢,含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赵四郎便深呼一口气,哗啦啦地摇起了骰子。
然后是李昀。
等两人全都摇完后,赌坊的人一手一个,同时将两个骰杯拿开。
不出意外,赵四郎又输了。
面前刚换过来的筹码,一下子少了一半。
李昀望着自己面前堆得小山一样高的筹码,心里面乐开了花,恨不能跳到牌桌上,抱着赢来的筹码打几个滚。
他竭力压制住心中的兴奋,鼓励赵四郎:“没事没事,好事多磨么,说不定下一把就轮到你赢了,你要相信自己的好运气……再来?”
“再来!”
再来的结果还是赵四郎输。
这下不说赵四郎“急”,沈玉楼也开始“着急”起来。
她扯着赵四郎的衣袖,压低声音问:“怎么办啊?又输了……要不,我回去再拿点钱?我上次回娘家,我娘悄悄给我塞了一千两银子的私房钱。”
赵四郎摇摇头,也压低声音说:“我听这里的人说,用自己的钱赌,很容易输,咱们先从赌坊这里借钱赌,等后面赢了,再把借赌坊的钱还上。”
两人说是说悄悄话。
但两人显然还没领悟到说悄悄话的精髓。
坐在牌桌对面的李昀听的一清二楚。
尤其是当他听到,沈玉楼还有一千两银子的私房钱时,他激动的心跳都加速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