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母子俩是没闹分裂了!
赵元溪将弥夫人拉进来,笑盈盈地道,“这样也好,那群小子们最不令人省心,也是眼不见为净了。”
“夫人愿意留在我这,那该为你接风洗尘。”
她拉着弥夫人的手,转头对柚道,“等会让膳房备些韩地的菜肴,另外再上些我们这的特色菜。”
她又问,“夫人可会饮酒?”
弥夫人作为张家夫人,要维系家族之间的关系,贵族夫人之间时常走动,彼此之间多是些闲话家常,一言一行依旧得恪守礼节,若是见了王后,更需严守君臣之间的规矩。
可这赵太后,丝毫没有王族的傲慢,亲和有礼的同时却又有自己的分寸,难怪良儿如此喜爱她。
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
赵元溪见她没说话,以为她这是不好意思推拒,“不会喝也没事,来点甜酒酿也行。”
“妾身会饮一些。”
贵族酒宴多是由女主人负责,喝酒乃是雅事,酒宴之上陪饮也很是常见,张平去世之后,张家的一切事宜都由弥夫人处理,喝酒对她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那感情好,咱们今日便喝一杯。”赵元溪听说她能喝越发高兴。
等真的开喝,赵元溪这才知道弥夫人的会饮一些,实际是干完几大杯酒脸红都不红。
赵元溪盯着自己手中那尚未饮完那一杯,只得默默喝掉,她实在没想到弥夫人竟如此能喝!
她不禁感叹,“弥夫人海量!”
“妾失礼了。”
赵元溪给她添了一杯,“这哪里算失礼,你我年纪相仿,志趣相投,我比你虚长几岁,若你愿意,我们可以姐妹相称。”
弥夫人握酒杯的手一抖,妇人之间的寒暄常有,互称姐妹的也不少,多是为利益而交好,可她不过是投降后被迫入秦的宗妇,而对方是秦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后,自己有什么值得她废这般心思?
她最先想到的是为了张良,可若要良儿为她所用,只需让她在这里住着便可,哪里需要和自己以姐妹相称?
“太后您醉了。”弥夫人提醒。
赵元溪晃了晃手里的半杯酒,笑了,“你也太瞧不起我了,我虽比不上你酒量,却也能喝上几杯,还是说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
她又装作一副可怜的样子,“我在这宫中闲得很,平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能与我同住,我自是十分高兴。”
“我和大兄平时没和大母说话吗?”子婴一脸疑惑,还掰着手指继续数,“还有韩重先生、韩非老师、淳于老师、柚女使、秦王伯父、芈舅父、栎先生,还有……”
平日里大母不是最嫌他们吵闹,让他们去找老师,别总在她跟前晃悠么!
赵元溪扭过头,满脸黑线,发出驱赶小动物的声音,“去去去,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
这熊孩子,总给自己拆台。
哼——
子婴不服地挪了挪屁股,干脆和扶苏挤在了一起。
弥夫人:“姐妹相称,妾实在不敢,若太后愿意,可称我小字甘棠。”
“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菝,夫人小字甘棠,想来对召公甚为喜爱。”
甘棠又被称为棠梨、野梨子。
召公姬奭,辅佐周王灭商,是周朝的开国重臣,执政四十年,对外开疆拓土、对内安邦兴国,以仁德治民,因常在甘棠树下处理讼狱之事,召公逝去之后,百姓便守护着那棵甘棠树。
闻言,弥夫人抿着嘴轻笑,“非也,是阿母怀我之时爱吃甘棠果,阿父便给我取了这小字。”
赵元溪不禁失笑,她竟也犯了爱做阅读理解毛病。
“虽只是巧合,但甘棠二字与夫人倒也贴切。”
“我唤你甘棠,那你也可唤我为元溪,私下里不必称我为太后,大可随意一些。”
弥夫人微微点头,抬起手中的酒杯,“好,甘棠当敬您一杯。”
……
两人喝了个痛快。
赵元溪这次是真的有些醉了,弥夫人的才学实在令她惊叹,不知不觉竟让她贪饮了几杯。
柚将她扶着回寝宫,替她拆下头上的珠钗,换上宽松的寝衣,替她梳着发,“太后娘娘似乎很喜爱这位弥夫人?”
柚不明白,虽说这弥夫人是张良先生的母亲,却如何担得太后如此宠爱吧!
赵元溪右手支着脑袋,脸上带着些醉意,“弥夫人博学多才,为人正直,为母慈爱,为臣忠义,为妇亦能守其家,这天底下能找到她这样的人实在太难了!”
有品德者未必有其才情,有才能者未必能有如此品德,何况她还长得如此好看。
赵元溪甚至有一瞬间的心动,要将她当做心目中的女子榜样,可惜正是因为她各方面都做得太好,让赵元溪不得不更加谨慎些。
当初班昭的《女诫》本意是教导女子在儒家伦理下如何能更好的生存,但随着时代的变迁,《女诫》反而沦为了社会性压迫女性的教条。
赵元溪不想让自己推出来的典范,成为未来压迫女子的囚笼。
弥夫人太好了,要她维持她的这种好,是依仗着她张家主母的身份,依仗着张家人依旧在韩国有影响力,以至于直至她沦落进宫室,被那些人围攻之时,她才终于表现出了她那份攻击性。
赵元溪同柚述说了自己的想法,柚这才明白太后的意思。
“太后既如此喜欢弥夫人,那便按照您想的那样去做便是,至于您顾虑的事,这天底下又不是只能有一个标杆,诸子百家能各有不同,人也不会只有一条出路。”
赵元溪仿若开悟了般,将柚直接抱起来转圈,大笑道,“果然是我的好柚子,你看得比我还明白。”
柚涨红着脸道,“太后娘娘,快些将奴婢放下来。”
赵元溪实在太兴奋了,将柚放下来后,拉着柚又跳起舞来,只不过她舞跳得实在稀碎,步子也乱的很,一通发疯之后,噗通一下栽倒在床上便昏睡过去。
柚脸上还有着因慌张残留的红晕,见太后已经睡了过去,忍不住偷笑,“下次奴婢断不会让您喝这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