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层层迭迭的树叶,在略显潮湿的山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卢慧中走在前面,步伐轻盈得像只灵巧的山猫,但每一步都落在最稳固的着力点上,并且脚下始终不曾发出任何声音。
这便是唐门中人自幼严格训练的结果,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任务而生。
就在赵真暗自思索之际,卢慧中突然回头对赵真展颜一笑,明媚得晃眼,却让赵真心中的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这笑容如同精心淬炼的胭脂粉一般,越是艳丽,越是危险。
“赵真弟弟,你看上去好像有点紧张呀,怎么,你就那么怕我?”
卢慧中的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揶揄。
“怎么会呢?卢姐姐天生丽质,如此这般佳人,又岂会让人生出惧怕之意?”
“呵呵,咱们唐门虽然不像那些名门大派亭台楼阁,但也别有风致。对吧,小许?”
卢慧中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同时朝旁边正板着脸、眼神却四处逡巡警戒的许新眨了眨眼睛。
许新嘴角抽动了一下,含糊地应了声:“嗯……卢姐说的是。”
他对卢慧中的称呼在对方的“提醒”下艰难地改了口,但听起来总有几分不情不愿。
“这边走。”
卢慧中指向一条更深入密林、几乎被藤蔓覆盖的小径。
“先带你去看看咱们唐门的‘百草园’,门人练功疗伤、处理些小麻烦用的材料,大多从这儿来。”
穿过缠绕的藤蔓,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向阳的缓坡被开垦出来,整齐地栽种着形态各异的花草。
空气中弥漫着奇异的混合香气,清甜、辛辣、苦涩交织在一起,光是闻到就让人精神一振,随即又隐隐生出一丝寒意。
赵真认得其中几样颇为稀有的草药,更多则是完全不认识的奇花异草,有些颜色鲜艳得诡异,有些则朴实无华如同杂草。
但能被唐门特意培育,绝非凡品。
卢慧中随手摘下一朵形似喇叭、边缘带着细小绒毛的紫色花,在指尖把玩:“喏,这个叫醉梦花,晒干磨粉,一点点就能让人神思恍惚,口吐真言,量大了嘛……”
她笑得意味深长,没说完的话让赵真明白那意味着长眠不起。
她又指向几株其貌不扬的黑色草茎:“这些‘乌刺芒’的刺毛,处理一下加在飞针上,中者如万蚁噬心,伤口愈合极慢,没有独门解药,啧啧……”
与其说是介绍,不如说是一种无声的威慑。
赵真默默看着,心头一阵凛然。
这便是唐门的底蕴,毒道药理与刺杀技艺的完美融合。
他点点头:“大开眼界,唐门于草木之毒一道,果然登峰造极。”
“过奖了弟弟。”
卢慧中扔掉那朵醉梦花,花瓣落地迅速枯萎发黑。
“这才哪儿到哪儿?喏,前面那块空地,是我们平时训练还有对练的地方。”
所谓的“空地”,其实是一片被巨大古树环抱的林中场地,地面是夯实的泥土,边缘散落着一些磨损严重的木桩和靶子。
靶子上没有常见的红心,反而布满了许多大小不一的孔洞,场地一角有一个挖得方方正正的深坑。
“这里没什么好看的。”
许新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
“我们平常练手法的基本功,比如瞬击、絮步……嗯,还有就是练身法。”
说罢,许新也是伸手指了指那个坑。
“哦?”赵真挑眉,做出感兴趣的样子。
卢慧中咯咯一笑:“这叫滚木坑,下面会埋上削尖的木刺,上面铺一层薄土,再搭几根不规则的滚木。
初练的门人,要在蒙眼或限时的情况下,穿过这个坑而不触发陷阱或掉下去。
摔不死,但被戳穿几个洞是常有的事。
小许小时候在这里可没少吃苦头,对吧?”
许新脸一黑,没反驳,显然是被说中了。
这简单直接的残酷训练方式,正是培养顶尖刺客的基础。
赵真看着那个平平无奇的坑洞,仿佛能看到无数唐门子弟在此流下的汗水和鲜血。
“实战出真知,好手段。”他简短评价道,语气真诚。
卢慧中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不再看那坑,转而指着山林深处,那里雾气似乎更重了几分,甚至隐隐透着一点不自然的青绿色。
“那边是蛇影涧,涧底生瘴气,平时算是禁地,只有门长允许或需要特训时才去。
瘴气特殊,能干扰感知,对练习幻身障的最高境界很有帮助。不过,沾上了会很麻烦。”
她的介绍点到即止,但赵真敏锐地感知到,就在她说话时,那雾气氤氲的林子里,似乎有几道冰冷的目光在阴影中一闪而过。
虽然极快,但他体内的感知本能已经向他发出了无声的警报——唐门的暗哨无处不在,监视着他这个外来者,也监视着整个区域。
“还真是一步一景,步步惊心。”赵真半是感慨半是试探地说。
“小弟弟真会说话。”
卢慧中转过身,那双盈盈水眸饶有兴致地盯着赵真,带着一丝探究。
“咱们唐门嘛,习惯了躲在暗处,习惯了与危险为伍。
能在比壑山忍众那帮小鬼子的围猎追杀下活蹦乱跳这么久,还把他们耍得团团转的人……想来也是同路人吧~”
她的话语轻柔,但“同路人”这个词却让赵真心中一突。
赵真脸上维持着略带腼腆的笑意,心底的警惕却攀升到了顶点。这条美人蛇的心思,恐怕比她展现出来的毒刺更难以捉摸。
“卢姐过誉了。”赵真微笑着回应道。
“不过是运气好,跑得快罢了。”
卢慧中吃吃地笑起来,媚眼如丝:“运气好跑得快也是一种本事嘛……好了,今天就先看这些,待久了扰人清静就不好了。”
返程路上,三人再度经过那片林中场地,也就是唐门的训练场。
此刻,一个全身上下被黑色衣物所包裹的壮汉不知何时来到了训练场上,正对着木桩不断挥舞着他的拳头。
“鼎哥?还在训练啊,这么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