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二十二年四月十七,戌时初刻。
皇陵上空的寒月轮虚影已凝成实质,血光将半边天空染得猩红。宁王萧承烨凌空而立的身影渐渐清晰,他身后浮动的国师白枭虚影如同附骨之疽,两张面孔时而分离时而重叠,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双重音。
\"沐歌丫头,好久不见。\"宁王的声音温柔如昔,却让秦沐歌浑身发冷。月光照在他脸上,露出半边俊美如初的容颜,而另半边脸却布满蛛网般的黑纹,纹路下似有活物蠕动。
萧璟握剑的手青筋暴起:\"七叔,收手吧。\"
\"收手?\"宁王轻笑,袖中突然射出三道黑线,\"本王等了二十年,就为今日!\"
秦沐歌本能地侧身,黑线擦着脸颊飞过,在身后树干上蚀出三个对穿的孔洞。她急忙检查怀中的明明,孩子眉心银斑正以诡异频率闪烁,与天上寒月轮形成呼应。
\"阿姐!\"叶轻雪突然惊叫。萧瑜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双目空洞地向宁王走去,胸前青纹如藤蔓般向脖颈蔓延。
秦沐歌一把拽住萧瑜,触手却是一片冰凉。年轻人皮肤下血管凸起,呈现出与宁王脸上相似的黑纹。她立刻取出凝霜盘按在萧瑜心口,盘中三朵雪花印记同时亮起。
\"三曜归位!\"白芷厉喝,\"快!\"
秦沐歌会意,拉着叶轻雪与萧瑜呈三角站立。三人同时将手按在凝霜盘上,血液顺着盘面纹路交汇。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血液在盘中央凝成个微型雪花,而明明眉心的银光突然投射到雪花上,形成道直冲天际的光柱!
光柱与寒月轮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宁王身形晃了晃,白枭虚影发出惨叫:\"三曜共鸣?!不可能!\"
\"母亲早有准备。\"秦沐歌从凝霜盘边缘暗格取出十二根细如发丝的银针——正是苏雪柔独创的\"破魂针\"。针尖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寒光,与她从母亲玉匣中得到的那支玉针材质相同。
宁王看到银针,半边完好的脸突然扭曲:\"雪柔的针...贱人!死了还要坏我大事!\"他猛地挥手,寒月轮血光大盛,数十道血箭向众人射来。
秦沐歌不退反进,十二根银针在指间排成扇形。她记得母亲医册上的记载,以特定顺序刺入穴位可破锁魂术。第一针出手,带着破空声直取宁王喉间廉泉穴。
\"飞星渡穴?\"宁王闪身避让,针尖仍擦破他颈部皮肤。黑血涌出的刹那,白枭虚影剧烈颤动,\"你怎么会雪族禁术!\"
\"母亲改良过的。\"秦沐歌第二针已至,这次瞄准他脐下气海。同时萧璟的龙吟剑从侧面袭来,逼得宁王不得不腾挪闪避。
第三针、第四针...当第七针没入宁王右肩井穴时,异变陡生!针尖突然迸发出耀眼的蓝光,苏雪柔的虚影在光中浮现,素手轻挥,竟将白枭虚影硬生生扯出半截!
\"师兄,你终究败了。\"虚影轻叹,声音仿佛从遥远时光传来。白枭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拼命想缩回宁王体内。
秦沐歌抓住机会,剩余五针同时出手。针尖触及宁王身体的刹那,寒月轮突然剧烈震颤,血光中浮现出无数孩童的面孔——正是那些年被用来试验锁魂散的雪族孩子!
\"不!\"宁王疯狂拍打身上银针,每拔出一根就喷出一口黑血。白枭虚影趁机完全脱离,化作黑烟向皇陵主殿逃窜。
先皇突然在萧璟怀中挣扎起来:\"地宫...他要启动洗髓池...\"老人枯瘦的手抓住秦沐歌衣角,将半块龙形玉佩塞给她,\"这是...你外祖父...留下的...\"
玉佩入手冰凉,表面刻着雪花纹。秦沐歌翻过来,背面赫然是\"雪族圣主\"四个小字!
\"您是说...\"
\"萧承烨...非我血脉...\"先皇每说一个字就吐一口血,\"他娘...是雪族叛徒...与我胞妹...\"话未说完,老人突然瞪大眼睛看向秦沐歌身后,\"小心!\"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秦沐歌本能地抱紧明明翻滚避开,原先站立的地面被轰出个三尺深坑。烟尘中,完全魔化的宁王缓缓站起——白枭残影与他彻底融合,形成个半人半魔的怪物。右半边身体膨胀变形,皮肤下凸起无数蠕动的黑线。
\"玉佩交出来!\"怪物嘶吼,声音已非人类。
萧璟挥剑斩去,却被宁王徒手抓住剑刃。龙吟剑发出痛苦的嗡鸣,剑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墨夜从侧面突袭,长剑直刺宁王后心,却如中败革,连皮都没刺破!
\"没用的。\"宁王狞笑,\"寒月轮已赋予我不死之身!\"他随手一挥,墨夜就像破布娃娃般飞出去,撞断三棵松树才停下。
秦沐歌趁机将玉佩按在凝霜盘中央。两者严丝合缝,盘面立刻浮现出皇陵立体图,其中地宫某处闪着红光。她瞬间明白——那是洗髓池的位置,也是宁王力量的源泉!
\"轻雪!萧瑜!\"她高喊,\"三曜合一!\"
三人再次围成三角。这次秦沐歌将凝霜盘高举过头,明明眉心银光与盘中血印交融,形成个璀璨的光罩。宁王的下一波攻击撞在光罩上,激起圈圈涟漪却无法突破。
\"坚持住!\"白芷从怀中取出个古朴铃铛,\"老身以雪族圣器助你们!\"
铃音清越,每响一声,光罩就凝实一分。宁王暴怒地攻击光罩,却始终无法突破。他突然阴森一笑,转向皇陵主殿方向:\"既然得不到三曜血脉...\"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主殿轰然坍塌,露出下方巨大的血池。池中液体如沸水般翻腾,无数白骨沉浮其间。最骇人的是,池中央竖着根石柱,上面绑着个奄奄一息的身影——是慕容霄!
\"是慕容霄!\"叶轻雪失声惊呼。
宁王狂笑着抓向血池:\"那就让洗髓池毁了所有血脉!\"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剑光如银河泻地,精准斩在宁王与血池之间。烟尘散尽,只见皇帝萧启持剑而立,身后是整齐的黑甲军方阵。
\"弟弟。\"皇帝声音疲惫,\"收手吧。\"
宁王身形一顿,怪物般的脸上竟浮现一丝人性:\"皇兄...你终于...亲自来见我了...\"
这微妙变化没逃过秦沐歌的眼睛。她注意到每当皇帝开口,宁王左眼就会短暂恢复清明。一个大胆的猜想浮上心头——锁魂术的控制并非完全!
她悄悄取出母亲玉匣中那缕银发,缠在最后一根破魂针上。银发触及针尖的刹那,明明突然停止哭泣,小手抓住银发另一端,眉心银斑亮如星辰。
\"陛下!\"她高喊,\"请再与宁王说句话!\"
皇帝虽不明所以,仍沉声道:\"承烨,记得我们少时在御花园埋下的青梅酒吗?\"
宁王浑身剧震,左半边脸完全恢复正常:\"皇兄...我...\"右半边脸却扭曲咆哮,\"闭嘴!不许想那些!\"
就是现在!秦沐歌全力掷出银针。针身裹挟着明明眉心的银光,如流星般划破长夜,精准刺入宁王眉心!
\"啊——!\"非人的惨叫响彻皇陵。宁王疯狂抓挠脸部,黑血如泉涌出。更惊人的是,白枭的虚影被硬生生逼出,在半空中扭曲挣扎。
秦沐歌乘胜追击,将凝霜盘对准血池。盘中三色光芒交汇,化作光箭射向池中央石柱。慕容霄身上的锁链应声而断,整个人被气浪掀到安全地带。
\"不!我的洗髓池!\"白枭残影扑向血池,却为时已晚。三色光箭入池,血水瞬间凝固成冰,随后\"咔嚓\"一声龟裂。
冲击波将宁王掀飞到皇帝脚下。怪物般的外壳片片剥落,露出原本的面容——却已是垂暮老人的模样。他颤抖着抓住皇帝衣角:\"皇兄...救我...我不想...\"
皇帝复杂地看着这个曾经最疼爱的弟弟,缓缓蹲下身:\"承烨,青梅酒我去年挖出来了,味道正好。\"
宁王眼中突然涌出泪水。他挣扎着从怀中掏出半块玉佩——与先皇给秦沐歌的正好是一对!
\"给...她...\"宁王气息越来越弱,\"雪柔的女儿...才能...控制...\"
话音未落,白枭残影突然从地底窜出,猛地钻入宁王七窍。垂死之人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一把推开皇帝:\"走!\"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宁王身躯化作血雾。血雾凝而不散,竟在空中形成个巨大的雪花图腾,与秦沐歌臂上银纹一模一样!
图腾持续了三息便消散无踪。现场死一般寂静,只有明明咿呀的哭声格外清晰。
秦沐歌精疲力竭地跪坐在地。怀中的孩子不知何时抓住了那半块玉佩,正用乳牙啃咬着。她刚要阻止,却见玉佩在明明手中亮起微光,而皇陵地底传来机关转动的闷响。
\"地宫...\"慕容霄虚弱地提醒,\"要塌了...\"
皇帝当机立断:\"所有人撤离皇陵!\"
混乱中,秦沐歌感觉有人往她手里塞了样东西。回头看见是奄奄一息的慕容霄,北燕二皇子嘴唇蠕动:\"小心...国师...没死...他还有...\"
话未说完,一支羽箭突然穿透他咽喉!秦沐歌猛地转头,只见远处树梢闪过一道黑影,那身法她死都不会认错——是当初在药王谷刺杀她的那个北燕死士!
萧璟带人追去,却被突然塌陷的地面拦住。整个皇陵正在下沉,烟尘中隐约可见地宫深处有金光闪烁。
\"那是...\"叶轻雪眯起眼。
慕容霄用最后力气在秦沐歌手心划了几个字。她辨认出是「玉玺在...」还未写完,这位北燕二皇子便咽了气,眼睛仍死死盯着地宫方向。
白芷突然惊呼:\"世子!\"
秦沐歌低头,发现明明手中的玉佩竟融化了半边,液体渗入孩子皮肤,在银斑周围形成个小小的龙形印记。更奇怪的是,孩子不但没有不适,反而咯咯笑起来。
\"龙纹认主...\"白芷敬畏地跪下,\"雪族预言应验了。\"
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大批禁军涌入皇陵。皇帝看着满地狼藉,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回宫再说。\"
秦沐歌却盯着地宫塌陷处出神。她悄悄握紧手中物——慕容霄临死前塞给她的,是枚北燕皇室独有的金羽令。令牌背面,刻着个小小的\"澈\"字。
慕容澈?慕容霄的庶子?这与整件事有什么关联?
她正思索,萧璟突然握住她冰凉的手:\"先回去,明明需要休息。\"
看着丈夫染血的铠甲和关切的眼神,秦沐歌轻轻点头。但当他们转身离去时,谁都没注意到地宫裂缝中悄然升起一缕黑烟,在空中凝成个模糊的人脸,正是白枭的模样!
黑烟飘向北方,而那个方向,正是北燕与蛮族交界的落鹰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