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艺站在"瞬间永恒"摄影店的正中央,感觉自己像一件被临时征用的道具。这地方装修得像个现代艺术展览馆,墙上挂满了黑白照片,每一张都定格了某个微妙的瞬间——一个男人在雨中回头,一个女人在笑与哭的临界点,一只猫在半空跃起时扭曲的身体。
"你往左挪两步。"林晚亭举着相机指挥道,"对,就那儿,那个光刚好能打在你侧脸上。"
沈艺挪了两步,阳光从落地窗斜射进来,照得他半边脸发烫。
"完美。"林晚亭按下快门,然后歪着头看了看显示屏,"不过你看起来像是被绑架来拍遗照的。"
"可能是因为我确实是被迫来的。"沈艺说。
"被迫?"林晚亭放下相机,一脸无辜,"苏婷明明说你很乐意啊。"
"苏婷还说免费拍照是天上掉馅饼。"沈艺面无表情,"但上次她说'免费'的事情,最后我赔了一整批进口玫瑰。"
林晚亭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薄荷糖丢进嘴里:"放松点,沈先生,我又不会吃了你。"
"你昨天递剪刀的时候碰了我三次手腕。"
"那叫专业指导。"
"专业指导不需要用手指画圈。"
林晚亭眨眨眼:"你数了?"
沈艺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事情的起因要追溯到三天前。那天林晚亭来花店订花,说是要拍一组"鲜花与死亡"的主题照片。苏婷兴奋得像是遇到了知音,而苏晴则委婉地表示他们店里没有黑色的花。
"没关系,"林晚亭当时说,"红色的也行,最好是那种看起来像要滴血的。"
沈艺正在整理货架,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林晚亭正好也在看他,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结账时,她递钱的方式很特别——不是放在柜台上,而是直接塞进沈艺手里,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他的掌心。
一次可能是意外。两次就有点刻意。第三次,沈艺确定这女人在玩什么把戏。
现在,林晚亭绕着沈艺转圈,相机快门声不断响起。
"你知道吗,"她突然说,"你身上有种特别矛盾的气质。"
"什么气质?"
"像是那种会在下雨天给流浪猫打伞,但同时又很嫌弃猫毛沾到风衣上的人。"
沈艺挑眉:"这是夸奖还是批评?"
"观察而已。"她按下快门,"就像我发现你总是用左手接东西,但写字是用右手。"
"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你可能小时候被强迫改用右手写字,但本能还是左撇子。"林晚亭放下相机,"或者说明你其实是个潜伏的间谍,故意混淆惯用手。"
沈艺终于忍不住笑了:"你平时都这么分析你的拍摄对象?"
"只分析有趣的。"她歪着头,"比如我还注意到,每次我靠近你,你的瞳孔会微微收缩。"
"那是因为你在逆光。"
"不,是因为你紧张。"林晚亭向前一步,"就像现在。"
沈艺确实下意识地绷紧了肩膀。林晚亭身上有股淡淡的苦橙花香气,混合着一丝药味,说不上难闻,但总让他想起某个模糊的场景——医院走廊?药房?记忆像被打了马赛克,怎么也清晰不起来。
"我们能不能换个姿势?"沈艺转移话题,"我站得腿麻了。"
"当然。"林晚亭退后几步,指了指角落里的复古皮椅,"坐那儿,假装你在等一个永远不会来的人。"
"这有什么好拍的?"
"悲剧美学啊。"她调整着镜头,"等待是最有张力的状态,比相见有趣多了。"
沈艺坐下,努力摆出一副"等待"的表情。林晚亭看了直摇头:"不行,你这像是在等公交车,而且还是知道下一班五分钟后就来的那种。"
"那要怎么等?"
"要像等一个可能已经死在前线的情人。"她走过来,突然伸手抬起沈艺的下巴,"眼神再放空一点,嘴角不要绷着..."
沈艺猛地站起来,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我说过了,别碰我。"
林晚亭举起双手:"职业习惯,抱歉。"但她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显然没多少歉意。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沈艺揉了揉太阳穴,那里又开始隐隐作痛。
"你还好吗?"林晚亭问,语气难得正经。
"没事。"沈艺深吸一口气,"继续拍吧。"
林晚亭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去调灯光。趁这个空档,沈艺环顾四周,注意到工作台上放着一本打开的相册。其中一页的照片让他怔住了——那是一个小女孩站在两个女人中间的背影,三个人都穿着白裙子,背景是一片模糊的花园。
"那是我的家人。"林晚亭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吓得沈艺一激灵。
"你走路没声音的吗?"
"摄影师的基本功。"她拿起相册,"我母亲和姐姐,很多年前拍的了。"
沈艺盯着照片:"你姐姐..."
"死了。"林晚亭合上相册,"自杀。她有病,精神方面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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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艺不知该说什么。林晚亭却突然笑了:"别这副表情,我和她关系本来就不怎么样。"她拿起相机,"来,继续,我们试试逆光拍摄。"
接下来的半小时,林晚亭专业得判若两人。她指导沈艺摆各种姿势,但始终保持安全距离,连衣角都没碰到他一下。沈艺渐渐放松下来,甚至开始觉得这女人不戴那副古怪的变色眼镜时,看起来还挺正常的。
"最后一张。"林晚亭说,"自然状态就好。"
沈艺靠在窗边,阳光给他的轮廓镀了层金边。快门声响起的瞬间,他突然问:"为什么非要拍我?"
林晚亭低头查看照片:"因为你的脸很有故事。"
"什么故事?"
"一个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但其实谁都能看出他在躲什么的人的故事。"她抬起头,"而且你的下颌线很适合黑白摄影。"
沈艺哼了一声:"这算是职业骚扰吗?"
"算职业赞美。"她递过一张名片,"照片修好后我发你邮箱。"
沈艺接过名片,这次林晚亭很规矩,连他的指甲盖都没碰到。
走出摄影店时,风铃叮当作响。沈艺回头看了一眼,透过玻璃门,他看到林晚亭站在工作台前,手里拿着那张三个背影的照片,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落寞。
阳光太刺眼,也可能是头痛又开始了,沈艺眨眨眼,再看向店里时,林晚亭已经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正冲他挥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