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为卿踏入房中之时,已经过了黄昏,天逐渐暗了下来,如墨的乌云黑压压笼罩在京城上方。

江昭佯装浑身软绵失力,面朝墙壁侧卧着。

她听着脚步声,察觉到晏为卿似乎很疲惫。

事实的确如此,在江昭看不见的地方,晏为卿眉眼间的沉稳未改,可仔细窥去,便能察觉他眼底的一丝倦意。

“阿昭,用膳了。”

他端来晚膳,放在榻旁的茶几上。

江昭依旧闭着眼,双手紧握花瓶颈部。

药效彻底散去,她恢复体力,可因着那圣旨,晏府上下重兵把守,晏为卿能让她离开,她父皇可不同意。

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晏为卿打晕,等明日他清醒,一切都为时已晚。

可她不想走到这一步。

声音中带着微不可及的颤抖。

“晏为卿,你放我出去好不好?”

拙劣的演技在晏为卿面前,显得格外幼稚。

他轻笑出声,这世上只怕再无比他更了解江昭的人。

“你想走,走便是。”

晏为卿背过身去,坐在床榻旁的,伸手去给她盛了碗汤,鸡汤滚烫,他一点一点吹凉。

他指尖泛起凉意,笑意不及眼底。

“江昭,若我主动放人,日后再提及,指不定会被你记恨,若你自己走,那便是你在欠我一笔债。”

身后无动静传来,晏为卿将鸡汤放下,神情逐渐麻木。

他也记不清,这几日来自己低声下气祈求过多少次。

“阿昭,再坚持过明日就好了,我陪你出去逛逛,朝政不繁忙,我们去…..”

“可是我现在就想走!”

江昭猛然起身,颤抖着手握着花瓶,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你放我出去好不好?”

她现在很怕很怕他,想要出去静一静。

“我知道我欠了你很多,可是我在还了,回京城,成亲,圆房,我都做到了,可你却愈发可怕,将我锁在房里…”

晏为卿垂下头去,双手撑在膝上,他背对着江昭坐着。

阿昭说只爱看他穿青衫,于是除了朝服,他再没穿过其他颜色。

清隽的脸上满是疲惫,他眸光中丝丝缕缕满是失望,眼里翻涌着悲楚。

“只需一日…我会陪着你出去走走,再也不会困着你…”

他话未说完,脑后袭来重创。

晏为卿本坐在床榻旁,他不知是疼还是因为别的,脸色惨白如纸,高大清瘦的身躯始料未及,朝一旁倒去。

“哐当——”

江昭砸完人,差点跌坐在地,手里握不住的青花瓷瓶落地,脆响刺破寂静,徒留满地狼藉。

她慌张上前,将即将倒地的晏为卿扶到床榻躺下。

“我…我不是故意的,可是…可是…”

泪水止不住落下,她俯身在晏为卿唇角亲了又亲,学着他从前吻自己的模样,一味地道歉。

“晏为卿,你再原谅我一次好不好?是你将我困得太紧了,将我牢牢锁在你身边,一次又一次,不顾我意愿…”

“我只是想出去走走…不想被困在京城。”

她抬手抱住晏为卿的腰,整个人埋入他怀里,紧紧闭上双目。

他瘦了不少,衣襟被江昭泪水打湿。

“晏为卿,阿昭出去玩了一趟,很快就回来,你可以同我生气,但是不能同我断绝关系…你说过会一辈子对阿昭好的。”

晏为卿俨然已经失去意识,情况紧急,江昭来不及考究,从床头取来钥匙,将脚踝沉重的锁解开,重回自由。

好在这几日两人日夜纠缠,她怕旁人听见声响,晏为卿便吩咐下人不得出现在书房周围。

这才给了江昭逃出去的机会。

她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物,在包袱里装了些贴身衣物。

满地花瓶碎片来不及清扫,晏为卿安安静静躺在床榻之上。

离行前,江昭掂起袖角将泪擦干,伸手去碰他的侧脸。

“就当好好睡一觉,晏为卿,你太累了。”

她俯身在他唇上轻吻。

“等我回来。”

在她小心打开出去前,最后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随后毫不犹豫,关门离开。

木门“嘎吱”一声关上,晏为卿漠然睁眼,眼底一片清明,笼罩着一层散不去的麻木。

后脑的疼痛不断袭来,无论如何都抵不过心里的痛。

他伸手碰了碰江昭蹭在他脸上的泪水,睫羽轻颤,眼底一片猩红,尽是可笑。

“江昭,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

天色渐晚,暮霭如纱漫过天际,银盘似的月亮缓缓攀上云梢。

江昭借着月色,避开后院的大道,专挑人少的小径走。

父皇怕她偷跑去边疆,特地下旨将她软禁在晏府,四下都有侍卫把守,走正门或后面,不仅出不去,还会被抓回去继续锁着。

无奈,只能翻墙。

江昭凭借记忆,悄然隐入蜿蜒曲折的小径。

晏府后院厨房有一处,放着废旧的木梯,墙外正巧是一棵粗壮的大树,只要抓稳当些,便不会摔得太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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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昭左顾右盼,确定四下无人后,爬上木梯。

晏府下人少,尤其是这个时辰,除却服侍用晚膳的丫鬟小厮,大都已经休息。倒是给了她可乘之机。

午膳没吃,晚膳也没吃,江昭硬撑着翻上墙头,还没够着墙边的树枝,就听见树下传来熟悉的惊呼。

“阿昭!”

齐玄舟换下蟒服,一袭常服,满是褶皱,衣襟上甚至磨破了几处,他慌张收手。

青涩的脸上大为震惊。

江昭心中一紧,放轻声音问他。

“你在这做什么?!”

齐玄舟放弃攀爬大树,如玉的耳垂泛起薄红,尴尬解释。

“我想带你逃出晏府。”

可他不会爬树,还将自己弄得满身狼狈。

“呆子!”

江昭低声骂了一句,“你站在下面,接住我!”

“要是接不稳,拿你是问!”

晏府后院的墙说高不高,说矮不矮,江昭坐在墙上,神色犹豫。

若是栽下去,脸着地怎么办?

齐玄舟连忙张开双臂,仰着头站在墙角。

“阿昭放心,哥哥接的住。”

江昭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情况紧急,若被侍卫发现,只怕要前功尽弃。

她紧闭双目,张开双臂往下跳。

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齐玄舟身上的龙涎香很干净,并不浓郁,清淡好闻。

他将人接得稳稳当当,语气中满是骄傲。

“阿昭,我就说了,哥哥接的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