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灌进鼻腔的刹那,我喉间泛起铁锈味。
苏璃的手像块烧红的铁,在水下攥得我生疼——她明明畏寒,此刻掌心却烫得惊人,大概是用了内息抵御寒气。
韩枫的衣角擦过我小腿时,我摸到布料下凸起的骨节,这小子瘦得更厉害了,怕是在千机冢里饿了三天。
"往左偏!"苏璃的声音闷在水里,尾音被水流扯碎。
我勉强睁着眼,看见她发间的银簪在黑暗中划出淡青色的光——那是她用灵气温养的法器,关键时刻能当探路灯。
灵识刚扫过身后,三十丈外的湍流里还浮着三个黑袍人,他们腰间挂着青铜铃铛,每划一次水就叮铃作响。
我太阳穴突突跳着,混沌灵识的副作用开始发作了。
上回用灵识解析幽冥宗的锁魂阵,我昏迷了整整一天,现在要是再强撑着用,怕是要把苏璃和韩枫都拖累进去。
"抓稳!"我拽着韩枫往暗河右侧游,水流突然变急,像只无形的手推着我们往石壁撞。
苏璃的软剑"铮"地出鞘,剑尖抵住石壁,硬是在急流里剜出个着力点。
水花劈头盖脸砸下来,我额头磕在石头上,眼前炸开金星,怀里的光明石和黑宝石却烫得更厉害了,两种热度交织着往心口钻,像有人拿烧红的铁签子戳我肋骨。
"前面有凹处!"韩枫突然喊,他的耳朵贴在我肩膀上,"水声变闷了,应该是石壁有凹槽!"这小子在市井混过,耳力比寻常修士灵三倍,上次在乱葬岗就是他先听见尸傀的关节响。
我咬着牙把灵识散开一丝——果然,五丈外的石壁上有道半人高的裂缝,被水藻遮得严严实实。
苏璃先游过去,软剑挑开水藻,裂缝里涌出的水带着暖意,混着股淡淡的松木香。
"进去!"我推着韩枫钻裂缝,自己最后一个挤进去时,后背刮掉一层皮。
暗河的轰鸣突然弱了,像被人蒙了层棉被。
苏璃抖了抖湿透的衣袖,取出火折子,微弱的火光里,我看见她睫毛上挂着冰碴,嘴唇乌青得吓人。
"先温养内息。"我扯下外袍拧水,水珠子砸在地上,"黑袍人追过来至少要半炷香,我们得抓紧时间。"话音未落,苏璃已经盘坐在地,指尖抵着膻中穴,灵气在她周身凝成白雾——她这是用最耗元气的法子逼寒气,我刚要劝,就见她脖颈处一道红痕闪过,那是三年前为挡我心口那刀留下的旧伤,现在正随着呼吸一跳一跳。
韩枫蹲在洞口,把耳朵贴在湿石壁上,突然抬头:"他们往上游去了,铃铛声往左边散了。"他摸出块烤焦的干粮塞给我,"顾哥,你得吃点,灵识用多了伤神。"我接过来咬了口,硬得硌牙,应该是他藏在怀里三天没舍得吃的。
火光扫过洞壁时,我突然眯起眼。
水藻被苏璃挑开的地方,露出几道暗褐色的痕迹,像是用某种利器刻出来的。
我凑近摸了摸,指尖沾了层灰——不是苔藓,是某种矿物粉末,遇水才显形的。
"苏璃,借火。"我接过她的火折子,凑近石壁。
跳动的火苗里,那些痕迹慢慢显露出轮廓:是符文,歪歪扭扭的,像小孩用树枝在泥里画的,但每道纹路都暗含灵气流动的轨迹。
最中间的符文我认得,是上古修界的"隐"字,常刻在藏宝洞外镇邪。
"这些符文......"我用灵识轻轻扫过,太阳穴又开始疼,"像是用修士的血刻的。"苏璃凑过来,软剑剑尖挑起一点粉末,放在鼻尖闻了闻:"铁锈味,是血没错。"她的剑尖在"隐"字周围划了个圈,"看这里,符文的走向和光明石的灵气波动......"
"一样。"我替她说完,怀里的光明石突然发烫,隔着三层衣物烫得我胸口发疼。
黑宝石却冷了下来,像块冰贴在光明石旁边,两种温度撞得我胃里翻涌。
韩枫凑过来看,被光明石的热度惊得缩了手:"顾哥,这石头......在发光。"
我低头,果然,光明石的光晕透过布料渗出来,在洞壁上投下个菱形光斑。
光斑正好落在"隐"字中央,那些血刻的符文突然亮了起来,像被浇了热油的火苗,从暗褐变成刺目的红。
"退后!"苏璃拽着我往旁边躲,韩枫已经抄起地上的石块防身。
洞壁传来"咔啦"一声,最深处的石壁裂开条缝,露出里面黑黢黢的通道,有霉味混着檀香飘出来。
"是隐藏的通道。"我抹了把脸上的水,心跳快得撞肋骨,"符文是机关,需要光明石的灵气触发。"苏璃的软剑指向通道深处:"进去吗?"她的眼睛在火光里发亮,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千机冢的秘密,幽冥宗追杀的黑宝石,还有光明石突然的异变,所有线索都缠在这里,退是退不掉的。
"韩枫断后,苏璃在前。"我把光明石攥紧,"灵识我尽量省着用,有异动立刻出声。"通道比我想象的窄,只能侧着身子走,石壁上沾着滑溜溜的青苔,我扶着墙往前挪,指尖突然碰到个凸起——是块玉牌,半嵌在石壁里,刻着"太初"两个古字。
"顾哥,看这里!"韩枫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举着火折子照向洞顶,那里密密麻麻刻满了符文,和刚才洞壁的"隐"字同出一辙,但更复杂,像张网把通道罩住。
我用灵识扫了扫,突然倒抽口冷气——这些符文不是镇邪,是困灵阵,专门困化神期以上修士的。
"苏璃,慢着!"我刚喊出口,前面突然传来"轰"的一声。
苏璃的软剑刺在石壁上,溅起火星,她回头时脸色发白:"通道到头了。"我挤过去,就着她的剑尖看,前方是堵石墙,正中央嵌着块白玉板,上面用朱砂写着"太初祭坛"四个字。
祭坛?
我心里一紧。
千机冢是上古修士的埋骨地,祭坛通常藏着传承或秘宝。
苏璃的剑尖轻轻碰了碰玉板,石墙突然向两边退去,露出里面的洞穴。
洞顶垂着钟乳石,每根都挂着夜明珠,把洞穴照得亮如白昼。
正中央是座石砌的祭坛,上面摆着个青铜匣,匣盖半开,露出里面泛黄的绢帛——是古籍。
我刚要靠近,脚腕突然被什么缠住,低头一看,是条锈迹斑斑的铁链,从祭坛下的地缝里钻出来,上面刻满了锁魂咒。
"别动!"苏璃的软剑割断铁链,火星溅在我裤脚上,"这些铁链连在祭坛上,可能有禁制。"她蹲下来检查铁链,指尖沾了点锈迹,"是用修士的骨头炼的,怨气很重。"
韩枫已经走到祭坛前,伸手要碰青铜匣。"别碰!"我冲过去拽住他手腕,灵识扫过青铜匣的刹那,太阳穴疼得像要裂开——匣子里有股死气,和黑宝石的气息一模一样。
"顾哥,你手在抖。"韩枫扶着我,"是不是灵识又......"我摆摆手,强撑着翻开古籍。
绢帛上的字是用血写的,有些地方已经模糊,但关键部分还能看清:"光明石乃太初之火所化,可破万邪;黑宝石为幽冥之息所凝,主掌轮回。
双石同现,天地倾覆......"
"哗啦"一声,古籍突然自燃,火星溅在我手背上,烫出个水泡。
洞穴深处传来脚步声,很轻,像猫爪挠地,但我听得真切——是皮靴踩在湿石头上的声音,和幽冥宗黑袍人穿的那种一模一样。
"他们怎么找到的?"苏璃的软剑在掌心转了个花,"我们明明绕了三道弯!"我咬着牙用灵识扫向洞外,三十丈外有六个气息,其中一个是元婴期,和追杀我们的为首者气息吻合。
"走!"我抓起烧剩的半页古籍塞怀里,黑宝石突然剧烈震动,撞得我心口发闷。
苏璃拽着我往通道跑,韩枫在后面推,铁链碰撞的声音在身后越来越近。
暗河的水声重新灌进耳朵时,我看见苏璃发间的银簪突然断了——那是她师父临终前送的法器,断成两截掉在水里。
我心里一沉,这不是好兆头。
"前面有分叉口!"韩枫指着暗河中央的礁石,"左边水急,右边有暗流!"苏璃的软剑挑起块石头砸向右边,水面立刻翻起漩涡,露出底下白森森的骸骨——是暗流,里面埋着不知道多少修士的尸体。
我攥紧光明石,它的热度透过掌心传到全身,像团火在烧。
黑宝石却冷得刺骨,两种力量在体内较劲,我突然想起古籍里的话:"双石同现,天地倾覆"。
身后传来黑袍人的嘶吼,离我们只有十丈了。
苏璃的手在我掌心收紧,我能感觉到她指甲掐进肉里的疼——和三年前退婚那天一样,她攥着我的手说"我信你"时,也是这样的力度。
暗河在前方转了个弯,水面突然开阔,月光从头顶的裂缝漏下来,照见岸边有块突出的岩石。
我指着那里喊:"往那边靠!"苏璃的软剑插入河底,硬是在急流里劈出条路。
韩枫先爬上去,伸手拉我。
我刚触到他的手,怀里的黑宝石"砰"地炸开道黑芒,像根箭射向暗河深处。
水面突然翻涌,传来巨兽的低吟,混着铁链崩断的脆响。
"顾哥!"韩枫的声音带着颤音,他指着暗河中央,那里浮出个巨大的影子,眼睛像两盏红灯笼。
苏璃的软剑挡在我身前,剑身嗡嗡作响——那是她要拼命的前兆。
我们顺着暗河漂向未知的深处,而身后,幽冥宗的追杀,千机冢的秘密,还有那两颗时冷时热的宝石,都像影子似的,紧紧跟着。
更让我心沉的是,暗河尽头的岩石后,隐约露出半截青铜门,门上刻着的,是和古籍里"天地倾覆"一模一样的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