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瞬便到了武道协会会长重选之日。
夜色如墨浸染武道协会正殿,三十六盏气死风灯在廊下明明灭灭。灯影里的火焰似被夜风揉碎,在青砖地面投下明明灭灭的碎金光斑。
管御风掐着十九点四十五分的点踏入会场,藏青色箭袖袍下摆掠过丹墀时带起细微的尘埃。
腰间鹰爪兵器的熟牛皮护套与雕花栏杆擦出刺啦轻响,那淬过火的精钢爪尖在气灯映照下泛着冷芒,如同蛰伏的猛兽利爪。
他目光扫过满堂熟稔面孔。
西北分会老者正用酒袋灌着烧刀子,酒液顺着胡须滴在坎肩上;
江苏女会长的缂丝油纸伞斜倚身侧,珍珠穗子轻扫苔痕斑驳的青砖;
唯独主位上那把鎏金交椅蒙着灰布,椅背上雕刻的饕餮纹在阴影里若隐若现,像道未愈的陈年伤疤。
“管老哥今天看起来精神十足啊!”云南独眼龙会长洪亮的笑声撞碎殿内沉郁,他拍着管御风肩膀的手掌带着常年握刀的茧子,缅刀刀柄上的扎染布蹭得箭袖袍角发颤,“瞧这气势,今天的会长位置非你莫属了!”
管御风捋着山羊胡的手指微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鹰爪护套的滚边。
他正欲开口客套,后颈突然窜起细密的寒意,仿佛有冰锥抵住脊椎。
转身的刹那,掌心的汗渍已沁透皮革。
只见陈墨负手立在丹墀下,月白长衫纤尘不染,断指上的钢套在晨光中划出冷冽弧光,仿佛从未在朱雀局羁押过。
“陈墨?!”管御风的怒吼震得檐角铜铃骤响,满场交头接耳声陡然凝固。
他踉跄上前两步,手指几乎戳到对方鼻尖,鹰爪兵器的护套因用力攥拳而发出皮革挤压的闷响:“你不是该在朱雀局吃牢饭吗?!”
陈墨抬手拂开他的手腕,动作轻描淡写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内劲。
“管兄别来无恙。”他望着满堂惊愕的面孔,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难道重选会长,还不许前副会长观礼么?”
殿外忽然卷起穿堂风,将陈墨长衫下摆吹得猎猎作响。
他身后的阴影里,温羽凡斜倚廊柱而立,腰间“睚眦”面具的獠牙纹路在烛火下忽明忽暗,破邪刀的刀柄露出半寸寒芒。
“害死老会长的畜生!”管御风额角青筋如虬龙暴起,声线嘶哑得如同锈铁碾过青石板,每一个字都迸着血沫,“也配站在这‘止戈为武’的匾额下污了这方天地?”
他猛然扯动腰间熟牛皮护套,鹰爪兵器出鞘时带起锐风,精钢钩刃在气死风灯的幽光里泛着淬毒般的冷芒,护手处雕刻的饕餮纹被攥得深深嵌进掌心。
“立刻滚出这武道圣地……别逼我用这爪子送你去见老会长!”
陈墨负手而立,月白长衫被穿堂风掀起猎猎衣角,却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他望着殿外飘落的槐花瓣,断指钢套轻叩身后蟠龙柱,发出清越回响:“管兄若觉得陈某玷污了这方宝地,不妨试试……”
“试试就试试!”管御风暴喝一声,鹰爪兵器“咔嗒”弹出半寸,寒芒直逼陈墨咽喉。
恰在此时,一道墨色身影疾掠而至,温羽凡的破邪刀鞘如铁闸横亘两人之间。
金属护手与鹰爪碰撞的刹那迸出刺目火花,火星溅在管御风虬结的手背上,烫出细密的焦痕。
“管部长不要冲动!”温羽凡掌心紧扣刀柄,指节因用力泛白。
“温羽凡!你干什么?”管御风却是没有收手的意思,体内内劲如洪水般喷涌而出,“给老子滚开!”
“陈墨并没有害死老会长。”温羽凡掌心按在刀柄上,催动内劲与管御风相抗,余光扫过满堂惊愕的分会会长,“老会长的死,实为引蛇出洞的苦肉计。”
话音未落,殿门被狂风撞开,三十六盏气死风灯同时爆起灯花。
孔烈的笑声如洪钟荡开夜色,战术靴碾过门槛时带起细碎香灰:“我孔烈亦可作证!”
管御风铁钳般的手指仍紧扣鹰爪扳机:“王守业虽然已经死了,但当日在场的众人可都亲耳听到了他的证词……”
“那证词亦是诱饵!”温羽凡手腕翻转,破邪刀出鞘半寸,刀身龙吟混着穿堂风,在殿内掀起凛冽气浪,“为引出幕后真凶,王守业甘愿演这出戏。”
孔烈行至殿中,指尖弹落肩头月白粉尘,露出战术背心上“朱雀”特勤的银质徽章。
“有些隐秘本不该现世,”他顿住话头,鹰隼般的目光扫过众人煞白的面孔,声线陡然沉肃,“然王医生既已用性命撕开黑暗,其身份也当公之于世……王守业的真实身份,实为青龙的‘鳞刺’。”
“鳞刺”二字如惊雷炸响,满堂抽气声混着气灯爆鸣,震得梁上蛛网簌簌颤动。
西北老者的酒袋坠地发出一声闷响,烧刀子在青砖上洇出深褐酒渍;
江苏女会长的缂丝油纸伞骤然合拢,伞尖狠狠戳碎砖缝里的苍苔。
孔烈上前半步,战术靴底碾过香案前积年的沉灰,暗纹靴底将细碎的香灰碾作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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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师级真气如无形屏障轰然展开,青石板上腾起的微尘在气墙边缘凝成漩涡,将僵持的管御风和温羽凡悄然隔开。
“老会长临终前早已知会全盘谋划,与陈墨合演了这场局。”他屈指轻叩陈墨腕间衣袖,靛青色刺青在挽起的袖口下若隐若现,宛如蛰伏的青蛇,“否则你以为,以陈副会长的身手,岂能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生站在台前指证?”
“原来……”管御风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鹰爪兵器“当啷”垂落,精钢钩刃刮擦地面迸出一串火星,惊起地砖缝隙里积了百年的尘埃。
殿内陷入死寂,唯有穿堂风裹挟着后园槐花香,将“鳞刺”二字送往殿外。
三十六盏气死风灯在夜风中飘摇,光影在蟠龙柱上明明灭灭,宛如无数双眼睛,默默注视着江湖深处永不褪色的隐秘与沧桑。
管御风望着陈墨喉结重重滚动,他铁钳般的手掌猛地攥拳,指节因用力泛白,竟将鹰爪兵器的熟牛皮护套捏出深深褶皱。
下一刻,他竟对着陈墨重重抱拳,藏青色箭袖袍下摆扫过丹墀时带起一溜尘埃,声线里满是愧疚:“陈副会长为了铲除奸邪忍辱负重,甘愿背负千古骂名……”他的额头几乎要触到拳心,“管某先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此刻想来无地自容!这会长之位,理应由陈兄坐!”
西北老者的酒袋在手中晃出涟漪,羊皮坎肩上的酒渍尚未干透:“老管说得在理!”他用袖口抹了把胡须上的酒液,“当年老会长总说陈副会长是协会的‘定海神针’,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江苏女会长的缂丝伞尖轻轻点地,珍珠穗子在气灯下划出细碎银弧:“陈兄若肯担此重任,我江苏分会定当全力辅佐。”
陈墨却在此时抬手轻摆,月白长衫袖口滑落。
他望着主位旁蒙着灰布的鎏金交椅,断指钢套在蟠龙柱上敲出清响:“管兄言重了。”他忽然低笑出声,声线里带着几分疏淡,“陈某闲散惯了,抚琴烹茶尚可,这日理万机的会长差事……”他指节叩了叩腰间钢套,“还是留给有志之士吧。”
“啊?”管御风惊得后退半步,鹰爪兵器的挂钩刮擦腰带发出刺耳声响,“陈兄何出此言?眼下协会正值多事之秋,除了您还有谁能担此重任?”
陈墨转身望向殿外飘摇的气死风灯,槐花瓣落在他肩头,宛如雪片:“管兄忘了?”他忽然侧过脸,断指钢套在气灯下泛着冷光,“当年老会长常说,武道协会从不是一人之协会。”
恰在此时,温羽凡的破邪刀鞘轻磕廊柱,发出清越声响。
他望着满堂错愕的面孔,指腹摩挲着刀柄上的饕餮纹:“选举大会开始的时间已经到了,诸位不必再耽搁。”他的目光扫过蒙灰的金交椅,“另外,温某也不参加这次竞选。”
话音未落,角落里突然响起怯生生的咳嗽声。
冯宜山佝偻着瘦竹竿般的身子挤出人群,算盘珠子在掌心拨得哗哗响:“那个……在下冯宜山,也……也不参选。”
满堂抽气声如沸油泼锅。
赛博武馆青年的 AR眼镜滑到鼻尖,镜片里映着管御风呆立的身影。
三十六盏气死风灯突然齐齐爆起灯花。
管御风望着空荡荡的候选席,又看看陈墨袖中飘出的竹叶,忽然听见自己鹰爪兵器的挂钩“咔嗒”掉落——原来满场只有他一人的名字还悬在选举榜上。
“这……”他摸着后脑勺,“难不成……”
“恭喜管会长。”温羽凡的拱手礼带起破邪刀的清鸣,“往后这协会的炉火,该由真武者添柴了。”
第二日的晨雾还未散尽,武道协会的鎏金匾额下挂起新幡,管御风身着簇新的藏青箭袖袍走马上任。
人事调动的红榜在晨雾中展开:
冯宜山缩着脖子站在财物处门前,算盘珠子在袖中拨得战战兢兢。
这个在蒋明哲手下谨小慎微的瘦竹竿,因从未染指恶事,反倒成了管御风眼中“明哲保身”的典范,掌管财库倒像是量体裁衣。
温羽凡的副会长职位纹丝未动。
当他走过廊下时,玻璃上的镜像映出他腰间的“睚眦”面具,獠牙纹路在晨光中若隐若现。
那些肃清贵族特权、重订武馆新规的举措,早已让这把“瘟神”之刃深植人心。
而陈墨的院落却在此时漫起茶香,碧螺春的清芬自紫砂壶口蜿蜒而出,在檐下竹帘间织就一层薄纱似的雾岚。
青龙有铁律:“鳞刺”的身份一旦曝光,便会从青龙除名,所以如今的陈墨倒真似闲云野鹤,案头只余一卷《茶经》相伴。
当管御风携着任命状踏入院门时,陈墨的断指钢套正笃笃轻叩案几,新沏的茶汤在青瓷盏中漾起细碎涟漪。
“分会主管?振武部部长?”他望着文件上的朱砂大印,面上露出一抹无奈与苦涩,“管兄这是要把最棘手的摊子都丢给陈某?”
管御风将鹰爪兵器重重拍在石桌上,精钢钩刃刮擦桌面迸出火星:“整个协会,除了温兄弟的刀,就属你的脑子最管用。”他指着院外正在翻修的演武场,工人们正将蒋明哲题写的“金汤永固”匾额砸成碎片,“《新锐武者扶持计划》不能停,那些等着喝淬体药液的孩子,总不能指望冯宜山的算盘珠子挤出经费。”
陈墨闻言唯有苦笑,指尖夹起茶盏轻啜,茶汤微苦,却比心中滋味更显清甜。
当暮色再次浸染武道协会正殿时,管御风站在「止戈为武」的匾额下,望着陈墨月下抚琴的身影。
三十六盏气死风灯在廊下明明灭灭,将两人的影子投在丹墀上。
恰如老剑圣留下的那把断剑,虽裂为两半,却仍在暗夜里共同守护着江湖未熄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