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辣?”

张忠明吐出一口雪茄的浓烟,烟雾模糊了他冷硬的脸部轮廓。

“六姐,谁碰白面,我杀谁。”

“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死规矩,在我张忠明的地盘,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犯!”

六姐看着他,美眸里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声叹息:“可你不能动不动就杀人。”

张忠明沉默了,只是用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空气仿佛凝固。

最终,是六姐先移开了视线,苦笑道:“随你吧。”

“我杀了洪兴一个双花红棍,如今赔你们一个,两清了。”张忠明声音沙哑,“但龙头蒋先生答应过我,铜锣湾,全权由我话事。你们洪兴的人再插手,我张忠明,立刻走人。”

“要不是你那把缴获鬼子的南部十四,蒋先生怎么可能放过你?”

六姐摇了摇头,语气变得严肃。

“蒋先生是念在你祖上杀鬼子有功,才给你三分薄面。你别不知好歹。”

“记住,蒋先生是洪兴龙头,而你张忠明,现在也是洪兴的人!”

她向前一步,逼近了张忠明,旗袍的开衩下,长腿若隐若现。

“我跟你说这么多,是希望你改改性子。”

“这年头,不是刚则易折,而是刚者必死!”

“你知不知道,现在港岛有多少社团,把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要不是蒋先生替你压着,你早就被人填了维多利亚港!”

张忠明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终是瓮声瓮气地挤出三个字。

“我知道了。”

六姐看着他这副样子,知道多说无益,这人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她不再言语,转身款款离去。

这头倔驴,早晚死在自己的脾气上。

……

同一时间。

温州,客运站。

一股混杂着汗味、尘土与廉价香水味的热浪,夹杂着鼎沸人声,扑面而来。

张诚一行人刚下车,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人。

满眼都是人。

街道上,自行车洪流与偶尔驶过的嘎斯车、公交车交织在一起,喇叭声此起彼伏。

马路两边,地摊一个挨着一个,穿着喇叭裤、留着披肩发的青年,扛着录音机当街摇摆,放着震耳欲聋的迪斯科舞曲。

这是一个野蛮生长的时代。

“哥,这温州……比咱们县里热闹太多了!”张剑豪眼珠子都不够用了,目光最终被街角一个旋转的霓虹灯管吸引。

温州发廊。

门口坐着几个穿着清凉的姑娘,嗑着瓜子,看到他们一行人望过来,立刻抛出几个大胆的媚眼。

张多树等人看得面红耳赤,呼吸都急促了。

“老板!要鞋子不?正宗解放鞋,五毛一双,量大从优!”

“老板!住宿不?我那儿有小姑娘,水灵得很!”

“住我那!我那的姑娘,神仙来了都舍不得走!”

一群人嗡地一下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几乎要贴到张诚脸上。

张多树他们下意识地捂紧了口袋,满脸警惕。

张诚眉头微皱,目光扫过人群,最终落在一个尖嘴猴腮、眼神活泛的青年身上。

“你那里,有什么?”

那青年一愣,随即大喜,推开身边的人挤了过来:“老板!我那儿吃喝嫖赌,一条龙!您想玩什么,就有什么!”

“带路。”张诚言简意赅。

“好嘞!老板们,这边请!”

青年点头哈腰地在前边引路,五六分钟后,将他们带进了一栋筒子楼。

“老板,开几个房?”

“三个。”

“阿姐!三间房!”青年冲着前台一个打瞌(河蟹)睡的女人喊道。

女人头也不抬,随手抓了三把钥匙丢过来。

青年领着他们上了二楼,热情地介绍:“老板,厕所是公用的。你们来温州是谈生意还是玩?有任何需要,随时喊我。”

“吃饭方便吗?”张诚问道。

“方便方便!您想吃什么,吩咐一声,我立马给您弄来!”

“你叫什么?”

“老板,您叫我阿宾就行!”

阿宾!

张诚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阿宾手脚麻利地铺床倒水,服务周到得不像话。

张诚靠在斑驳的墙上,看似随意地问道:“阿宾,天源鞋业,听说过吗?”

“老板,温州这大大小小的鞋厂,没一千也有八百,您说这个……我还真没印象。”阿宾赔着笑,“不过您开口了,我等会儿就去给您打听打听!”

说着,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老板,要不要洗个澡?带姑娘的那种?”

张诚摇了摇头:“我不用,你问他们。”

张剑豪等人连忙摆手。

“那行。”阿宾也不失望,嘿嘿一笑,“楼下左拐,能玩牌。那边的场子讲规矩,只要老板您有本事,赢多少都能拿走。”

张诚从口袋里掏出四块钱递过去:“辛苦了。”

“谢谢老板!”阿宾喜滋滋地接过钱,“老板,你们出去玩最好喊上我,温州这地方,十里不同音,我能给你们当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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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看着阿宾点头哈腰地离开,张剑豪才开口:“哥,这小子挺机灵。”

“靠这行吃饭的,能不机灵么。”

张诚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流,眼神深邃。

“温州……确实比阜宁县,走得快太多了。”

楼下,阿宾刚走出门口,就被两个青年勾住了脖子。

“阿宾,怎么样,是肥羊吗?”

阿宾摇了摇头,有些失望:“不像玩牌的,倒像是来谈生意的。对了,他们打听天源鞋业,你们知道不?”

“谁知道那玩意儿?”另一个青年不耐烦地催促,“你最近拉的客,质量不行啊,一个比一个穷。”

“肥羊哪是那么好碰的。”阿宾摊了摊手,“得等,得……”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张诚竟然独自一人,从居民楼里走了出来,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张诚缓步上前,掏出华子,屈指一弹,两根烟精准地飞到两个青年面前。

“哥们,借个火?”

两个青年看着那包红彤彤的华子,眼睛瞬间就亮了,那可是身份的象征。

“老板客气了!”一人连忙掏出火柴,凑上去给张诚点上。

“老板,想玩几把?”另一人试探着问,心又活泛了起来。

“好啊。”

张诚吐出一口烟圈,轻描淡写地应道。

两个青年先是一愣,随即狂喜!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老板!这边走!我跟您说,我们这的场子最讲信誉,不管您赢多少,我们只抽一成水!”

“对对!去年有个人在我们这赢了两万块,我们还派人护送他上的车呢!”

张诚笑呵呵地跟着两人,走进一间乌烟瘴气的店面。

里面人声鼎沸,全是搓麻将的。

“老板,您玩什么?”

“梭哈。”

“好嘞!我这就给您组一局!”一个青年兴奋地跑开,“您放心,我找的人,个顶个的老实,绝不耍赖!”

很快,张诚被带进一个小包房。

烟味呛人。

六个眼神各异的男人鱼贯而入,将他围在了牌桌上。

“小老板,外地来的吧?一个人就敢玩梭哈,胆子不小啊。”一个光头男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意有所指。

张诚置若罔闻,看着发牌的青年,问道。

“底注多少?”

“老板,五块钱,怎么样?”

“可以。”

张诚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沓厚厚的大团结,随意地数出五张,丢在桌上。

那一沓钱,少说也有两三千。

瞬间,包房内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他们的眼神,像一群饿狼,看到了闯入领地的羔羊。

笑容,也变得越发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