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嚼嚼嚼)……呕——(嚼)呕——!”
无尽虚空中,正在上演诡异的一幕。
一条巨大的龙在一棵更巨大的树苗上,爬上爬下。
爬到下面,两个爪子尖捏着塑料小勺挖一点点蛋糕塞进嘴里,然后趁着奶味刚在嘴里化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到刚刚吃到的苗尖上猛吃一大口。
然后。
“呕——”
原来路西法给她暴食本源,是这个用处。
吃不下还能强塞,就算现在她面前是坨屎,她可能都能闭着眼咽进去。
可是世界树的味道太可怕了。
那是已经被回收的所有法则浓缩,又经过世界本源灵机一动的炼化,最后化成的一坨无法分辨的呕吐物。
口感黏腻,味同嚼蜡,气味复杂,像把一个世界所有应该存在的东西都塞了进去。
泥土,空气,垃圾,植物,动物,矿物。
……要不还是和这家伙同归于尽吧,能活活不能活死。
……
唐粥粥再次拨通路西法电话的时候,手还在抖。
她始终无法真的相信,这个大家都活下来的结局是真的。
直到电话滴了两秒被接起,对面整整齐齐的坐着三个人,手里拿着刀叉,桌子上摆着一些奇怪的烤魔兽肉。
这个时间换算成地狱时,正是他们一家人用晚餐的时候,她的影像被摆在她从小到大一直坐的位置,旁边是玛门,对面是撒旦。
现在还多了魔后。
阿撒兹勒看上去比上次电联的时候稍微成长了一点,看来世界停止凋亡给他带来的好处不少。
“宝贝?”
魔后对她露出甜蜜而柔情的微笑,即使是亲生女儿,看见不由得心神一荡。
唐粥粥咽了咽口水,努力把自己的视线别过去,看向路西法:“父王,我想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在虚空中找到饭饭的位置。”
撒旦优雅地放下刀叉,看向她的视线平静,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
她顶着上头发热的脑子被亲爹这样一看,突然整个从头凉到脚,被迫冷静下来。
不是所有的有位格之神都能在虚空中来去自如的,更别提是找到世界树的位置。
除了她的饭饭,全世界她就没听说过谁能看得到世界树,这不仅是位格差距,还是独一份的天赋。
甚至,可能是只有她具有的法则。
只有看到,才能抵达。
卡俄斯能够身化混沌,与虚空融为一体,也不见得祂就能在虚空随意移动了。
虚空无形无质无法感知,没有空间感时间感,在一片无中要找到另一个“无”的存在位置,本身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世界树一定与她现阶段接触的所有物质存在都不相同,因为她用靳焱的视角能看到所有包括凋亡世界的能量形态,但她看不到树。
周饭饭不是那种有很强哲学能力并且能进行抽象联想的龙,她说是树,那必然,她所看到的就是一棵好端端长在那里的树。
她们两个之间有着维度的差距。
唐粥粥的心瞬间凉了一片。
她沉默的这几分钟里,对面的撒旦也在观察着自己的孩子,看着她脸上风云变幻,时而亢奋时而沮丧。
“在想什么?”他没注意到,虽然神情还是严厉的,可语气早已柔和下来。
玛门悄悄松了口气,闷头去吃自己碗里不是特别合口味的沙拉。
唐粥粥有点难过,于是看起来像一朵打蔫的太阳花,她低声回:“我看不到世界树,世界上也没有第二个尼德霍格的本源可以让我使了。”
玛门刚吃进嘴里的沙拉喷了出来,神情变得惊恐无比。
他和他妹是一样的三万岁对吧,为什么他还在研究自己贪婪本源用法的时候,他妹已经开始考虑如何杀一个隔壁神话的至高神,甚至熟练使用对方的本源了啊!
……难道这就是知识改变命运吗?他想到了妹妹房间堆积成山的书。
可是屏幕里的公主自己说完,眼睛又是一亮,特别可爱的看着自己的父王,嘴里说的却是比撒旦还邪恶的话:“我现在有了欺诈本源,父王你说我用欺诈本源再开一条时间线怎么样!”
“再开一条世界线,就多了一个尼德霍格,我就可以再杀一个。”
她说这话的时候轻松非常,好像完全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对于不清楚情况的人来说有多么匪夷所思。
然而,不出她所料,不管是对于“欺诈本源重开一条时间线”,还是自己的女儿知道“世界已经重来了很多遍”这件事,撒旦都表现得非常淡定。
但是孩子过于天真的畅想还是把他气笑了:“且不说修达肯现在已经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就算你能做到操控它就像操控自己的本源一样,你也没办法像耶和华那样承担那么大的业力反噬。”
“别说让整个世界回溯了,你现在能让自己回溯时间都困难。”
路西法说完,却发现本来刚被打击到的女儿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父王,你有办法是不是,能让我去虚空,找到他。”唐粥粥的声音有点抖,她能听到,冥冥之中,命运的最后一个齿轮正在缓缓咬合。
撒旦沉默许久,叹了口气。
“有,但是和没有也没区别了。”
“首先,你要成功拿到位格,没有她的虚空行走的天赋,你必须要有一个自己完整的神国。”
“也就是说,继任撒旦,和弄死卡俄斯,你要选一个。”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唐粥粥,补充道,“你现在是偏向正义与善良侧的半神,这两个选择对你来说都是九死一生。”
“第二,你需要有一个与她能够永久产生联系的东西,这个东西必须是她身上不可再生的,例如心脏、眼球等,这样有同源法则指引,你才不会迷失在虚空。”
唐粥粥心底一沉,她耳垂上的龙牙一摇一晃,镶嵌的金属泛着粼粼碎光。
乳牙,是已经脱落的部分,是死物。
还有什么,一定还有什么,是她有可能抓住的,再或者,是她有可能在未来的过去,能够得到的东西。
这些年相处的细节碎片在她的记忆中化作一本轻盈的书,有风吹过,无数的画面,言语便悉数浮现。
她的手按在屏幕上,额前已经渗出了汗。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路西法本想安慰安慰她,可正当他准备开口,却发现唐粥粥猛地抬起了头,仿若从梦中惊醒一般。
“逆鳞!龙族是不是应该有逆鳞!”
那次她突发奇想问的时候,周饭饭的反应就有点怪异,后来她也有偷偷摸过,确实是没有,可是靠近心脏的部分,却有一块秃秃的,好像怎么都长不起鳞片似的。
虽然不懂为什么她突然这么问,撒旦还是微微阖眼,仔细回想了一下:“过去似乎是有的,应该叫护心鳞,确实挺重要的,可以作为空间坐标,但是我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似乎她身上的护心鳞就没了。”
“那至少是几十万年前的事了,你上哪找去。”
他说着,屏幕中的唐粥粥突然笑起来,眼中却有晶莹闪烁,转眼间,变成一场持续万年的雪。
最后一枚齿轮终于捏合了,于命运长河中隆隆转动,直至落入既定的轨道。
“我去找。”她轻声说,抬起手,摸了摸耳垂上的求婚礼物——那颗乳牙。
“时间坐标,我已经有了。”
“修达肯没了,但能够承载欺诈本源的,我还有一枚时间神器。”
撒旦看着她,眼神闪烁,突然有些哀伤,再开口时,已经隔绝了爱人与儿子的偷听。
“那是整整九十三万年,你要逆行而上。”
“你不知道她会不会爱你,会不会把自己最重要的护心鳞交给你。”
他最勇敢、最坚强、最强大的小公主看着他,笑得一如潘地曼尼南盛放的那日哈。
“父王,她也是足足等了九十三万年,不知道我会不会爱她,会不会来救她。”
“她来爱我的时候,也没有犹豫过。”
————第八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