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
百草堂的老槐树在晚风中沙沙作响。
最后一缕夕阳透过枝叶间隙,在石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静姝和李朱砂面对面坐着,中间摆着一个盛满新鲜蔬菜的竹篓。
二人正一边摘菜,一边聊天。
“静姝,那个风雨楼的温泉池,真有你说的那么好?”李朱砂开口问道。
静姝纤细的手指正灵巧地掐着菜梗,嫩绿的菜叶在她掌心堆成小山,听到李朱砂的问题后,她抬头看着李朱砂,眼睛亮晶晶的:"当然呀,可舒服啦!泡完之后,皮肤滑溜溜的——"
她说着便撸起袖子,将白藕似的小臂伸到李朱砂面前,"你摸摸看!"
李朱砂放下手中的菜梗,指尖轻轻划过静姝的手臂。
触感确实如羊脂玉般细腻,还带着淡淡的药草香气。
她不由得捏了捏自己的手腕——常年捣药留下的薄茧粗糙分明。
"真好啊..."李朱砂托着腮帮子,目光飘向远方,"我也想去泡一泡..."
静姝突然凑近,发梢扫过菜叶簌簌作响:"这还不简单?让李当归跟紫嫣姐姐说一声就行!"她眨眨眼,"他们俩的关系可好了,你只要让李当归和紫嫣姐姐打个招呼,你想什么时候泡都没问题。"
"真的?"李朱砂眼睛一亮,随即又犹豫道,"能带上大姐一起吗?她最近总说腰疼..."
"当然可以!"静姝拍着胸脯保证,忽然警觉地环顾四周。
厨房里传来李灵芝和阿朵的说笑声,院子里空荡荡的——宁芙她们此时也都不在。
静姝神秘兮兮地勾了勾手指。
李朱砂立刻会意,身子前倾,连呼吸都放轻了。
两人额头几乎相碰,发丝在晚风中纠缠。
"告诉你个秘密..."静姝的气音带着温热的甜香,"紫嫣姐姐也喜欢李当归!"
"啊!"李朱砂惊呼出声,又赶紧捂住嘴。
她瞪圆的眼睛里映着静姝狡黠的笑容,"真的假的?连那位紫嫣姑娘都喜欢那个臭小子?"
静姝重重点头:"所以你们去的话,只要报上身份,她肯定把最好的池子留给你们!"
李朱砂先是眉开眼笑,忽然又皱起鼻子:"奇怪..."
她无意识地揪着一片菜叶:"这臭小子怎么这么招姑娘喜欢?宁将军也是,雀翎也是,现在连..."
李朱砂的话音未落,余光无意间瞥向院墙,只见院墙外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她下意识抬头仔细望去——青灰色的墙头空荡荡的,只有几根枯草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可方才她好像看到有一截黑影搭在墙沿,但转瞬即逝。
"怎么了?"静姝察觉到她的异样,也跟着回头张望,"看什么呢?"
"哦,没什么。"李朱砂摇摇头,心想许是野猫翻墙。
最近百草堂的鱼干总莫名其妙少了几条,八成就是这些馋嘴的家伙偷的。
她收回目光,继续掐着菜梗,嘴里却忍不住抱怨:"这臭小子也真是的,说好下午回来,天都黑了还不见人影。"
菜叶在她指间发出清脆的断裂声:"该不会又要在外头过夜吧?"
静姝歪着头想了想:"他不是去玲珑坊找峨眉姐姐了么?"
李朱砂气鼓鼓地丢下一把菜根:"是啊,走之前信誓旦旦说'去去就回',结果——"
"玲珑坊那么远嘛。"静姝晃着脚尖,鞋尖沾着的泥屑簌簌落下,"你以为谁都像我这样,咻——"
她突然张开双臂做了个飞掠的动作:"来去如风呀?"
李朱砂撇撇嘴:"这有什么稀罕的。"
她忽然眼睛一亮:"会飞才厉害呢!上回那两个神仙带着我,说飞就飞!还有毕方,呼啦一下就能变成火团子蹿上天!"
她越说越兴奋,手里的菜叶被捏出汁水:"我到现在做梦都想着能飞呢!"
不知为何,静姝愣住了。
她盯着李朱砂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噗嗤笑出声:"原来你喜欢在天上飞啊?"
"当然!"李朱砂双手比划着,"从云里往下看,整座城就像棋盘似的,多有意思!"
她忽然凑近静姝:"难道你不喜欢?"
静姝闻言,似乎有些尴尬,“呵呵”一笑道:"我...我恐高。"
"啊?"李朱砂瞪大眼睛,"你跑那么快都不怕,居然怕高?"
静姝小声嘟囔:"怕高怎么了..."
李朱砂闻言捂着嘴忍俊不禁,杏眼里满是狡黠的笑意。
正当李朱砂笑意盈盈的准备调侃静姝几句时,不远处的院墙上,忽然有什么东西在动。
李朱砂无意间又是一瞥,只见有那么三四根像是不知道铁还是木头一样的东西正缓缓从墙头探出,然后又缓缓的从院墙外面伸了进来,尖端锋利的钩爪深深抠进砖缝。
李朱砂将墙上的景象看了个正着,嘴角的笑意骤然凝固。
她的眼睛逐渐瞪大,只见墙头上那几根可怖的肢体开始在墙头交替移动,发出"喀啦喀啦"的脆响,仿佛某种巨型大虫正在攀爬。
李朱砂手上的动作也戛然而止,整个人一动不动。
静姝刚把一棵嫩芹丢进竹篓,抬头看见李朱砂惨白的脸色,菜叶从指缝滑落:"你怎么了?"
李朱砂话都不敢说一句,缓缓抬起的手臂像灌了铅一样的缓慢,食指颤抖不已,指向了静姝身后某处。
静姝见李朱砂的表情越来越惊恐,似乎自己的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顿时也有些不敢回头,她尽量压低声音,小声道:“怎...怎么了?”
话音一落,院墙上的沙土突然簌簌滑落。
淅淅索索的声音清晰的响起在静姝的耳畔,还夹杂着"吱嘎"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摩擦。
这种声音很是令人难受,静姝感觉身上已经起了鸡皮疙瘩。
她咽了口口水,也缓缓转过头去,当看清墙头的景象时,一双桃花眼顿时瞪的老大。
只见,院墙上,四条足有两三丈的巨大节肢,此时正抓在院墙上,不断的往院子里面伸,像是要爬进来一般。
静姝见状,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后跟窜到脑袋上,整个人和李朱砂一样顿时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两人就这么看着那几条奇怪的腿挪动。
忽然,所有声响戛然而止。
节肢搭在墙上不再移动,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时间仿佛凝固。
李朱砂和静姝二人顿时屏住呼吸,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诡异的时刻,墙头的沙土又滑落一撮。
二人只见,院墙上,一个破旧的毡帽边缘缓缓升起,随着毡帽的缓缓探出,露出帽檐下一张枯瘦的脸。
静姝和李朱砂仔细看去,终于看清——那似乎是个老人的脑袋,而那个脑袋此时正不断左右转动,似乎在观察着什么。
那脑袋很快就转到了院中的老槐树的方向,目光则看向了树下的静姝和李朱砂,看到二人后,那破毡帽下的人脸咧嘴一笑。
阴森无比,跟鬼一般。
"晚上好啊,小姑娘们..."
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声音不大,却清晰的响起在静姝和李朱砂二人的耳畔。
三息死寂。
......
"啊——!!!"
两道撕心裂肺的凄厉惨叫响彻夜空。
静姝的凳子翻倒时撞翻了菜篓,嫩绿的菜叶天女散花般洒落。
李朱砂被裙摆绊住,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两人连滚带爬地躲到石桌后,抱在一起,身体颤抖不已,吓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
凄厉的尖叫声穿透厨房的窗户时,李灵芝手中的铁锅铲正翻炒着青椒肉丝。
这声尖叫让她浑身一颤,锅铲"当啷"一声砸在锅沿,溅起的滚油烫红了她的手腕。
"怎么回事?!"
她顾不得疼痛,甩手将铁锅往灶台一搁。
旁边的阿朵也猛地抬头,熬汤的木勺"啪"地掉进锅里。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冲向厨房门口。
来到厨房外,院中的景象让李灵芝一愣——
月光下,静姝和李朱砂像两只受惊的兔子般蜷缩在老槐树下的石桌后。
静姝的绸裤沾满泥土,李朱砂的裙摆被石桌棱角勾破,两人紧紧抱在一起,浑身发抖。
"朱砂!静姝!"李灵芝声音发颤,"你们怎么了?"
李朱砂抬起头,惨白的脸上挂着泪痕,手指颤抖地指向西侧院墙:"姐...快跑...有怪物!"
李灵芝顺着妹妹的手指望去,浑身的血液瞬间一凉。
昏暗的院墙上,一个巨大的黑影正缓缓攀上墙头。
那东西像是一只放大了数十倍的蜘蛛,八条长腿稳稳扣在砖墙上,恐怖至极。
最骇人的是黑影上半身——那分明是个人形的轮廓,破旧的毡帽下的脸被阴影挡住,看不清样子。
"啪嗒"一声,李灵芝手中的锅铲掉在地上。
她双腿发软,险些跪倒,却硬生生用手撑住膝盖站稳。
她不敢看那巨影,本能让她拼尽全力,朝着李朱砂二人跑去,想要保护她们。
阿朵也被吓了一跳,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
指尖瞬间凝聚出三颗晶莹的水珠,在月光下泛着寒光,目光死死盯着墙上那巨大黑影,没有丝毫犹豫,水珠化作锋利的水刃破空而去,划出三道银线。
墙头的黑影却突然屈腿——那些看似笨重的节肢爆发出惊人的弹性,整个身躯腾空而起。
水刃擦着它的影子飞过,将墙头的瓦片击得粉碎。
而那八爪黑影在半空诡异地停滞一瞬,宛如被无形的丝线吊住。
最后"砰!"的一声,重重落在院内,距离飞奔过来的李灵芝不过五步之遥。
李灵芝被吓得直接摔倒在地,不敢上前。
“朱砂!静姝!你们快跑!”李灵芝大喊,她则拼命向后挪动,粗糙的石板磨破了手掌也浑然不觉。
就在此时,破毡帽老头站稳身形,他的身躯竟悬浮在空中,四条附肢踩在地面,投下大片阴影,另外还有四条附肢从破毡帽老头的身后伸出,张牙舞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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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毡帽老头见李灵芝摔倒在他旁边的青石地板上,顿时咧嘴,表情很是奇怪,似乎是在试图对瘫软在地的李灵芝露出笑容,却不知他这一笑,配上他枯瘦的脸庞,让这个表情更显狰狞。
"小姑娘莫怕..."沙哑的声音像是从破风箱里挤出来的。
老者向前探了探身子:"老夫此来是有要事..."
“啊!!”李灵芝见到那可怕的笑容,瞳孔剧烈收缩,直接忍不住大叫起来。
"嗖——"
阿朵的第二波水刃破空而来。
老者头都没回,上方的四条附肢突然如屏风般合拢,甲壳相撞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水刃撞在上面,竟像撞上铜墙铁壁般四散飞溅。
老者的声音陡然拔高:"你这小姑娘,我说了,不是来害人的!别再打老夫了!"
可几人谁都没有仔细听他的话,注意全在他那怪异的附肢上。
石桌下的静姝突然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尖叫:"宁姐姐!!!救命啊!!!"
"铮——"
话音一落。
一声剑鸣从远处传来。
百草堂远处的后山方向,一道湛蓝寒光冲天而起,骤然撕裂夜空,径直朝着百草堂的方向飞来。
所过之处,空气凝结。
剑鸣呼啸而来。
寒螭剑几乎是转瞬间便来到了百草堂院子的上空,剑身缠绕的寒气在空中拖出长长的冰雾尾迹。
周围的空气瞬间下降了好几度。
寒光中,冰蓝长剑的身影如离弦之箭般直朝破毡帽老头而去。
破毡帽老头见状,脸上浮现出惊恐表情,下方的四条附肢突然蜷曲,随即如弹簧般猛地伸展。
"砰!"
老者的身躯堪堪侧移半丈,寒螭剑擦着他的破毡帽掠过。
剑锋插入地面的瞬间,一圈冰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将方圆三丈内的石板尽数冻结,寒气不断散发。
"寒...寒螭剑!?"
破毡帽老头额头冒出冷汗,沙哑的声音中带着惊恐,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右腿,那右腿僵硬,像一只假腿。
三道身影如流星般划过百草堂院落上空。
宁芙率先落地,玄色劲装的下摆还在空中翻卷,人已稳稳立在院中央。
雀翎和青鸢同时落在她两侧。
雀翎的灰眸在扫过院中景象时骤然紧缩——李灵芝瘫坐在一个怪物触手可及之处,李朱砂和静姝抱在一起瑟瑟发抖,阿朵保持着战斗姿态却脸色惨白。
"是你。"
当宁芙看清楚站在院子的破毡帽老头后,目光顿时变得冰冷至极,杀意骤现,声音冷得像极北的冰原。
没有任何废话,宁芙修长的手指一勾,插在地上的寒螭剑"嗡"地一声从地上飞起,
与此同时,宁芙脚尖一点,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掠出,寒螭剑自动回到手中,剑锋直指破毡帽老头的咽喉!
"别杀我!我来找李小子!"
老头只感觉一股凌冽至极的气息扑面而来,仓皇大喊,四条附肢迅速交叉挡在身前。
可话音未落,他只感觉头顶一凉,抬头一看。
寒螭剑的剑尖已经稳稳停在他脑门前不足半寸。
宁芙握剑倒悬于空,身形如鬼魅般凝滞。
看样子,再晚开口一秒,他的脑袋就会被一剑贯穿。
破毡帽老头冷汗涔涔,连忙后撤,八条附肢在地面上划出凌乱的痕迹,迅速拉开距离。
宁芙轻盈落地,寒螭剑斜指地面,眼神依旧冰冷的看着破毡帽老头:"老东西,你说什么?"
"是城主府派我来找李小子!"老头急忙解释,声音沙哑刺耳,"有要事!"
另一边,李灵芝见宁芙等人回来,终于从惊骇中回过神来,踉跄着爬起,跌跌撞撞地朝李朱砂和静姝跑去。
李朱砂和静姝也站了起来。
李朱砂一把抱住跑来的李灵芝,躲在她身后,瑟瑟发抖。
静姝则瞬间化作银光,闪到宁芙身后,小手紧紧攥住她的袖子。
"宁姐姐,这个怪老头吓死我了!"静姝声音发颤,桃花眼里还噙着未干的泪花。
宁芙侧眸看了她一眼,冷硬的目光稍稍柔和:"不必害怕。"
她重新看向破毡帽老头,寒螭剑微微抬起,"他敢动你一下,我便杀了他。"
破毡帽老头闻言,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干笑着后退半步:"宁将军,老夫真的只是奉命行事......"
院内的温度依旧极低,老槐树的枝叶上结满冰霜,地面被寒螭剑的剑气冻结,白雾缭绕。
雀翎和青鸢也来到宁芙两侧,一左一右站立,随时准备出手。
静姝从宁芙身后探出脑袋,桃花眼滴溜溜地打量着破毡帽老头,这才想起了他的身份。
少女"咦"了一声,指着他道:"哎?你不是那个什么'蜈蚣叟'吗?"
她歪着头,目光又落在他那八条附肢上,疑惑地眨眨眼:"怎么现在变成'蜘蛛叟'啦?"
蜈蚣叟闻言,褶皱堆叠的老脸顿时挤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浑浊的眼珠都亮了几分,似乎很满意静姝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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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炫耀般地伸展了几下附肢,机关关节发出"咔嗒咔嗒"的脆响:"哈哈,小姑娘有眼光!这是老夫新研制的机关造物,名为'玄蛛踏星',怎么样,厉害——"
"少废话。"
宁芙寒声打断,剑锋微微抬起,一缕寒气直逼蜈蚣叟面门。
她侧头对静姝道:"静姝,别跟这种人搭话。"
静姝立刻捂住嘴,乖巧点头,但眼睛还是忍不住往那些精妙的机关上瞟。
宁芙重新看向蜈蚣叟,声音冷硬:"你找李当归何事?"
蜈蚣叟缩了缩脖子,破毡帽上的冰渣簌簌落下:"是、是关于演武大会领赏银的事..."
"城主府为何不飞花传讯?"宁芙眯起眼睛,"非要派你这个老东西过来?"
蜈蚣叟的附肢不安地在地上划拉了几下:"领赏银是次要...还有些其他事情,飞花传讯上说不明白..."
他偷瞄了一眼宁芙的脸色,赶紧补充:"而且你们家情况特殊,神力者太多,一个比一个厉害,城主说还是派个人亲自来传话稳妥..."
"那你就不能走着来吗?"李朱砂从李灵芝身后探出头,一脸无语,"非要穿着这怪东西从街上爬过来?吓死人了!"
蜈蚣叟讪笑两声,几条附肢不好意思地蜷缩起来:"嘿嘿,穿着这个不是走得快嘛..."
他的目光躲闪着飘向宁芙,声音突然低了下去:"而且...老夫一条腿不是被宁将军砍断了么...走路就更不方便了..."
说这话时,他下意识摸了摸右腿——那里本该是膝盖的位置,现在连接着一截精钢打造的机关关节。
宁芙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若不是当时城主有令,活捉蜈蚣叟,蜈蚣叟早就被她杀了。
李朱砂叉着腰,气鼓鼓地瞪着蜈蚣叟:"那你就不能在外面敲个门?非要从墙上爬进来?有病吧?"
蜈蚣叟讪笑着搓了搓手,几条附肢不安地蜷缩又舒展:"呵呵,这不是...习惯了嘛..."
李灵芝冷着脸上前一步,指尖还沾着方才摔倒时蹭上的泥土:"原来你就是那个蜈蚣叟,之前就是你在西城水井下的毒?"
阿朵闻言,眼神骤然锐利。
她正是第一个发现百草堂水井里有毒的人。
蜈蚣叟摆摆手道:"老夫如今已改邪归正!一心为城主府效力——"
"胡说八道!"宁芙厉声打断,剑锋嗡鸣,"你这种人,早该千刀万剐!何来改邪归正一说?"
"是是是,您说得对..."蜈蚣叟佝偻着背,破毡帽下的老脸挤出谄媚的笑容,活像一条讨好主人的老狗。
宁芙嫌恶地别过脸:"滚。再敢踏进百草堂,我剁了你剩下那几条腿。"
蜈蚣叟急了:"这、这不成啊!老夫还得向李小子传话..."
"他不在。"宁芙声音冷得像冰。
蜈蚣叟愁眉苦脸地搓着手:"这可如何是好...城主还等着回话..."
"有话就说。"宁芙寒螭剑一横,"我转告他。"
蜈蚣叟眼珠转了转,有些犹豫:“我还是和他亲自——”
“不说赶紧滚。”宁芙毫不客气。
“好好,我说,我说...”蜈蚣叟终究不敢违逆这位杀神,反正她是白虎城的将军,让她转告也无妨。
破毡帽老头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城主有令,让你们明日去府上领赏银——"
"多少赏银?"静姝突然从宁芙身后探出头,桃花眼里闪着精光。
蜈蚣叟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李当归,演武赏银一千两。"
"一千两!?"
李朱砂和李灵芝异口同声地惊呼。
李灵芝手里的药铲"咣当"掉在地上,李朱砂更是直接掰着手指算起来:"够买三百斤上等黄芪...不,五百斤!"
“我呢我呢?我有赏银么?”
静姝迫不及待的问道。
蜈蚣叟的破毡帽微微一动,浑浊的眼珠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干瘪的嘴角忽然扯出一丝古怪的笑:“你就是那个五境神力者吧?”
他沙哑的嗓音里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你的赏银嘛……五千两。”
“五千两?!”
李朱砂和李灵芝闻言又是一惊,惊呼声几乎掀翻了百草堂的屋顶。
静姝却已经欢呼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在院子里回荡:“太好了!我也有钱啦!”
她兴奋地原地转了个圈,裙摆如花瓣般绽开,差点撞到身后的雀翎。
雀翎灰白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抬手按住静姝的肩膀,目光却转向蜈蚣叟:“我和宁芙呢?”
蜈蚣叟的八条附肢“咔嗒”一声收拢,身子佝偻得更低了,活像只缩进壳里的老乌龟:“两位自然也是有的……每人四千两。”
李灵芝和李朱砂对视一眼,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们平日里在百草堂抓药算账,一个铜板都要掰成两半花,何曾见过这样的数目?
可她们却没有意识到——一名神力者本就已是凤毛麟角,更何况是宁芙、静姝这般境界的强者。
白虎城肯花重金拉拢,再正常不过。
宁芙冷冷开口:“还有什么事?赶紧说。”
蜈蚣叟缩了缩脖子,破毡帽下的老脸挤出谄媚的笑容:“明日领完赏银后,城主他老人家……想见见李小子。”
他顿了顿:“不过,见城主之前,他还得带上一个人。”
“谁?”宁芙的指尖在寒螭剑柄上轻轻一叩,剑锋上的冰霜“簌簌”落下。
“就是演武大会上那位裁判大人……”蜈蚣叟的声音低了几分,“那位大人本该由城主府接待,可演武大会一结束,她就没了踪影。城主说……李小子肯定能找到她。”
李灵芝皱眉上前一步:“峨眉姑娘现在有地方住,就不劳城主费心了。”
蜈蚣叟连忙摆手:“城主只是有事要和他们二人商量,至于那位大人想住哪儿,全凭她自己决定。”
宁芙眸光一寒:“城主找他们做什么?”
蜈蚣叟干笑道:“这……老夫就不知了。”
院内的空气骤然凝滞。
宁芙沉默片刻,寒螭剑“铮”地归鞘:“还有事?”
蜈蚣叟非常识相,没等宁芙继续开口,直接弯腰道:“老夫这就走...”
那名为“玄蛛踏星”的八条附肢“喀啦喀啦”地交错移动,飞快爬向院墙。
他攀上墙头的动作诡异又熟练,破毡帽在月色下晃了晃,活像一只巨大的蜘蛛翻过屋檐,转眼消失在夜色中。
李朱砂盯着那堵墙,感觉还是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忍不住搓了搓手臂:“看着真瘆人……”
静姝却托着腮帮子,一脸好奇:“看起来好有意思啊!我也好想试试那样爬墙!”
“静姝。”宁芙侧眸看她,声音虽轻,却不容置疑,“以后见到这种人,离远点。”
静姝扁了扁嘴,乖乖“哦”了一声,可眼睛还忍不住往墙头瞟。
——————————
城南的长街被月光洗得发白,青石板路上三道身影缓缓而行。
李当归走在中间,左侧是长发如瀑的峨眉,右侧则是那位被人称呼为“蝎娘子”的女子——谢春花。
"我姓谢,名春花。"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被夜风吹散。
这是二十年来第一次,有人问起她的名字。
李当归脚步微顿。
少年剑客转过头去,目光落在青石板上,若有所思。
"谢、春、花..."他轻声念道。
话音一落,李当归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当目光一直盯着少年侧脸的谢春花,看到少年嘴角忽然扬起时,眼底忽然闪过一丝失落。
她却故意提高嗓音开口道:"好你个小郎君!不是说不嘲笑老娘么?"
李当归却摆了摆手。
夜风掀起他额前碎发,露出那双澄澈如初雪消融的眼睛。
"我没有嘲笑你,只是觉得这名字很好听。"他说得认真,像是在陈述一个确凿的道理。
蝎娘子的手指僵在半空。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冷笑一声:"少来这套!想笑就笑!"
转身时发梢故意扫过李当归手臂:"老娘又不是没被笑过。"
李当归摇摇头,目光坦然。
"家里有本有意思的医书。"少年忽然话锋一转,"记载破解五毒之法,里面有句话我觉得说的很好,你知道是什么么?”
蝎娘子闻言一愣,摇头道:“我可没读过书,更没读过什么医书,怎么会知道。”
李当归笑了笑,轻声开口道:“那句话写的是——'春花烂漫时,蛇虫不敢近'。"
蝎娘子又是一愣,大脑有些空白,不明白李当归为什么会说这么一句文绉绉的话。
只听李当归继续道:"书上解释说,春天百花盛开时,许多毒蛇虫蚁因趋避花香,尚未活跃,因此‘春花’象征着生机与纯净,能天然压制阴毒之物。"
李当归的声音很轻,但这些咬文嚼字的话却让蝎娘子耳根发烫。
少年继续解释道:"但小时候我不那么想,我觉得...蛇虫之所以碰到春花盛开的地方会绕道走,其实不是因为天性害怕,而是因为自惭形秽。"
李当归指尖轻轻敲击剑柄:"就像给你起'蝎娘子'名号的人...定是没见过真正的春花,以为这样叫你,你就会真的变成一个心思狠毒的人。然而,一个名字叫春花的女子,怎么可能真的会有蛇蝎心肠?"
蝎娘子呼吸一滞。
她看见李当归瞳孔里映着的自己——没有媚眼如丝,没有红唇似火,只有一个褪去伪装的女人,像初春枝头瑟缩的花苞。
少年转头看向她:"你说对么?春花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