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境正在消散。

申玲珑正在雪境中寻找那把剑。

她是一境下阶的高手,她竟然没有找到那把剑去了何处!

就在这时,她的瞳孔陡然一缩——

似乎就在李凤梧动念之间,那雪境突然间消失不见!

就在雪境消失的那一瞬间,有一剑仿佛从天外而来!

那是一道光。

一道漆黑的光!

一道快如闪电的光!

申玲珑亡魂大冒,她催动了全身的内力起刀,

断刀在她的面前幻化出了漫天刀影。

可她的刀影却慢了一线!

她万万没有料到那一剑会如此之快!

她的刀影没有挡住那一剑。

那漆黑的光从她的前胸穿过,从她的后背穿出!

她手里的刀落在了地上,她回头看去,她看见了那把悬浮在空中的泛着幽深黑芒的剑!

她又看向了李凤梧:

“……你是谁?”

李凤梧伸手,无极剑落在了他的手里。

他随手一抛,长剑归于陈小富背上的剑鞘。

他背负着双手,一身白衣胜雪,一头黑发飘飘:

“别问我是谁。”

“我真的不是大宗师。”

“我其实很不喜欢杀人。”

“可他说要你死,你就只好去死了!”

申玲珑双眼大睁,她‘噗通’一声仰头倒地,死不瞑目!

潘不负睚眦俱裂,他向那洞开的门里冲了去。

全场鸦雀无声。

没有人会料到陈小富真的会下令杀了左相大人的妻子!

那老婆子是二品诰命夫人!

是一境下阶的高手!

可她真的死了!

小陈大人……凶残如斯!

潘青云看着地上的奶奶的尸体,他连哭都忘记了。

梅长雨三人这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似乎这才意识到陈小富那狗东西,真的是胆大包天,真的敢为所欲为。

片刻,

有潘不负的嘶吼声传来:“陈小富……!”

陈小富再上三步台阶,他冷冷的看着抱着申玲珑的潘不负:

“不要叫那么大声,本公子又没跑。”

“潘贼,你再叫……你信不信我再杀第二人?!”

他看向了潘青云,就这一眼,潘青云浑身冰冷连退三步!

潘不负到了嘴边的话就这么活生生给咽了回去。

他老眼泪水长流。

却无声!

他似乎就在这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他的嘴角有血流了出来。

他终于忍不住张开了嘴,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口血来。

血落在雪地上,落了一串,就像新开的梅花几朵。

所有围观的人这一刻似乎才醒过神来。

他们‘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特么的!

小陈大人是不是太嚣张了一些?

他说要杀就真的杀了?

不是说官场里的事都是做做样子的么?

不是说有什么利益冲突私底下可以谈的么?

小陈大人这完全是不按常理出牌,他真干啊!

叶老太师老眼微微一眯,愈发觉得这小子太危险——

他在官场很多年,久居高位也很多年。

他深知官场存在的诸多弊端,但他也深知千百年所形成的官场规矩不能破!

若是破了,就不会有平衡。

没有了平衡就没有了牵制。

没有了牵制……胜利的一方便可以为所欲为,直到威胁到皇权!

二砸左相府,敢杀申玲珑的陈小富让这位老太师嗅到了巨大的危险,也或者说是巨大的危害!

这个孤臣,

这枚过了河的小卒子,如果任由他就这么横冲直撞的杀过去……小卒子也是能擒王的!

他会蜕变为真正的权臣!

倘若他在朝中再成一系……其后果,叶老太师不敢想象!

可上将军常欢却对这小子愈发喜欢,以至于他的那张老脸笑得很是灿烂。

屠千裘这时候却看向了陈小富身边的那个也很是漂亮的少年,那少年说他不是大宗师……他却如此轻易的将一境下阶的申玲珑给一剑杀死……

他的眼睛豁然一亮!

他想起了一个人——李凤梧!

一境上阶的李凤梧!

年仅二十的江湖传奇李凤梧!

一境上阶听起来比一境下阶高不了多少,事实上一个一境上阶的高手要杀死一个一境下阶的高手确实也没有那么容易。

二人怎么着手底下也得走过几十上百回合。

但李凤梧不一样!

他的光阴剑法乃他独创,这剑法天下真正见过的人屈指可数,知道这剑法厉害的人也不会有几个。

申玲珑在佛堂礼佛十余年,她早已离开了江湖。

她老了。

她在左相府养尊处优十余年,她恐怕根本就没听过李凤梧的名字,更不知道那神秘的光阴剑法。

就算知道她也必死!

李凤梧的这一剑,天下武林,除了那五位大宗师,还有何人能接?

陈小富这小子……他是如何将李凤梧这样的天才高手给笼络到身边的呢?

屠千裘不知道。

老鬼也还不知道。

他又看向了陈小富。

陈小富抬步向蹲在地上的潘不负走了过去。

他弯腰,盯着潘不负那张愤怒、憋屈,不甘的满是泪水的老脸,很是认真的说道:

“初次见面,颇有些抱歉。”

“情非得已,还请你见谅。”

“相信你对我的了解又深刻了一些。”

“这天下总是有这样一种人,他们自以为是的立下了许多的规矩,他们喜欢别人去遵守那些规矩,而他们自己……却根本无视那些规矩。”

“他们总以为有权有势就能无法无天,总喜欢视别人为蝼蚁,总以为自己能主宰众生。”

“不好意思,我陈小富偏偏就很不喜欢这一套。”

“三天前我就说过,乌鸦坪的事,我绝不会就此罢休。”

“我第一次砸了你左相府的门仅仅是给你一个警告,是要告诉你不要再来招惹我!”

“潘不负,你真的很蠢啊!”

“你这大半辈子活到狗身上去了么?”

“是不是这左相当久了,被人捧到了云霄就晕了头就真的忘乎所以了?”

“你竟然还敢背地里请烟雨阁的刺客杀我陈小富的人……我陈小富的人是那么好杀的么?”

他直起了腰,俯视着潘不负,冷冰冰又道:

“我通常不喜欢说这么多话,但你太蠢,我很担心你还贼心不死……你记住,我陈小富的人死一个,我就砸你这左相府的门一次,杀你左相府的人十个!”

“我真的说到就会做到的!”

“对了,听说你孙子潘青云秋闱考得不错,我监察院缺人,这小子……我要了!”

潘不负一听,豁然抬头,“不行!”

潘青云一听,吓得面色煞白:“我不去!”

陈小富咧嘴一笑:“潘少,能被本公子看中,是你的荣幸!”

“行不行不是你潘不负说了算……潘青云必须去监察院,否则……”

“你就准备给他收尸吧!”

“走了,”

“把门装好。”

“不要让人以为我又欺负你了!”

“哦,丧事简单办办,最好今儿个晚上就埋了。”

“虽然这大冷的天尸首多放几天也不会臭,但毕竟有些渗人,还是入土为安的好。”

“明早朝会……能来就来吧,听听也是好的。”

“潘大人,节哀,再会!”

他背负着双手抬步出了左相府的门。

他站在了那些围观群众的对面,那张漂亮的脸上洋溢着人畜无害的微笑。

他冲着那些人挥了挥手:

“诸位……告辞!”

那些街坊们完全没料到陈小富会有如此举动,他们竟然也挥了挥手,竟然也狂热的大吼道:

“小陈大人……再会!”

陈小富带着李凤梧和小仙登上了马车,队伍从沸腾的人群中穿过徐徐离开了金水巷子。

小仙美目流转,她一直看着陈小富的脸,心里佩服极了!

部落里崇尚强者。

怎样的人是强者?

自然就是如他这样敢做、敢为、敢当的人了!

小仙蠢蠢欲动,起了将这家伙给撸回云顶部落当个压寨相公的想法。

这念头一起,便难以抑制。

小仙的眼愈发火热,陈小富:“……不要这样看着我,我怕!”

……

……

金水巷子的人潮退去。

上将军府墙头上的二人也回到了院子里。

叶老太师再次叫住了左丘雄,一脸忧心忡忡:

“你给陛下上书了没有?”

左丘雄沉吟三息:“老太师,您不觉得这其实挺好么?”

“大周的吏治你这些年恐怕不知道已烂成了什么样子。”

“陛下既然采纳了陈小富的建议要成立监察院,既然任命了陈小富为监察院御史,既然派了魏公公给小陈大人送去了黄罗盖伞,小陈大人三天前砸了左相府的门,陛下并没有下旨申饬……”

“老太师啊,这局势你理应能看出来已经变了!”

“小陈大人定会崛起,定会打破那些陈规旧习,也定会打破那些所谓的破规矩!”

“您老人家就不要去操心那些事了,就在府上好生养老吧……告辞!”

左丘雄躬身一礼,带着秦文奇和李向川上了马车也离开了金水巷子。

叶老太师依旧站在这巷子里。

他左看看右看看,刚才热闹的巷子此刻空无一人。

隔壁的左相府……倒是有了嚎啕大哭之声。

“哎……”

他抬步向太师府走去。

步履有些蹒跚。

腰弯的更厉害。

他迈入了太师府的门,有门房将这两扇门给关上。

他这才长长一叹,喃喃低语了一句:

“安知鱼,老鬼,你们究竟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