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岭南之地有着悠久传承的寨子里,那儿的老人吓唬不听话的孩童时便会讲起一个世代相传的老故事:

这世上有一种怪虫,它形如细蛆且没有眼睛,却长着极其尖锐的虫尾。

这怪虫不吃腐烂的食物,不食粪便,更不吃别的虫。

它只会趁着夜深顺着门窗和墙的缝隙悄悄爬到别人家里去,发出如同孩子哭泣般的叫声。

这叫声在大人耳里比蚊子叫还轻,只有孩童才听得见。

若是这户人家的孩子听话,早早就乖乖睡去,自然也听不见怪虫的叫。

但若是这家的孩子不听话,大半夜还醒着,并且要下床胡乱走动,被怪虫的叫声吸引着去了背阴之处,怪虫便会爬到坏孩子的耳朵里,再顺着他的耳道一路钻进他的脑子里,把他脑子里的东西都吃干。

怪虫吃干了孩子的脑干却不会让父母知道,它会操控着孩子的尸身演出另外一种“死法”,譬如说溺水,譬如说暴病而死,让父母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的孩子究竟是因何而死。

这个可怕的故事吓哭过寨子里的不少孩子,但这些孩子长大后又都会觉得可笑,毕竟他们从未听过虫子吃小孩脑干的事在现实中发生,只当这是老人们为了让孩子听话不要在半夜乱跑,特地编出来吓人的。

就连讲故事的老人自己都这么想,只有寨子里德高望重的祭司才知道,故事里说的怪虫当真存在。

在漫长的岁月中,岭南和周边地区有过许多夭折的孩子,表面上看着死因各异,伤心欲绝的父母们定然会将孩子的尸身妥善安葬,绝不会想到在下葬前把孩子的头颅撬开。

但若是他们当真如此做了便会发现,他们的孩子头颅里都是空的。

这种怪虫残忍又狡猾,而且作恶的手段极为隐蔽,就连许多受害者的家人都不知道它的存在,也因此难以被追捕,但它先天惧怕人气太重的地方,所以只在偏远山区里作祟,从未在繁华的城市里出现。

可规则分明说,“银针”也会出现在京城。

难道说,有人用某种手段特地把“银针”带到了京城?

她不敢想象,若是这种东西在京城里大开杀戒,会有多少孩童枉死!

隋怜猛地站起来,正色吩咐桑榆道:

“你立刻让人去查,最近京中孩童夭折的案例是否变多了。若是宫里的人不知道,就让可靠的人去宫外打听询问,一定要尽快。”

桑榆虽不知娘娘为何从刚才的话题想到了这上面,但只要是娘娘的吩咐她便一点都不含糊,当即便动身去办了。

也就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桑榆便回来复命,翠花也跟着飘了进来。

“娘娘,奴婢问了乾清宫的狐姐姐,姐姐们又问了她们在宫外的兄弟姐妹们,狐狸们走街串巷,打听到城里确实有不少人家都在这两日没了孩子,还都是五岁以下的幼童。”

桑榆自己虽然还是未出嫁的姑娘,但她一想到有好些小孩子死去,心里也十分难受:

“不过短短几日就出了这些事,未免要令人生疑,听说有人报了官,官府的人也都挨家去问过。可这些孩子的死法都和人为无关,不是发烧病死的就是乱跑掉水里,身上也没有可疑的伤痕,所以也只能让父母快快安葬,便就这么算了。”

隋怜听后眸光冷沉,顿了顿才问出口,“一共有多少例?”

桑榆声音微哑,“出事的人家分散在京城各个民坊,把所有的都算上,总共有二十三例。”

不过短短几日,就有二十三户人家死了孩子。

要说起来,这偌大的京城人来人往,每日都有许多案子发生,可像这样一下子忽然死这么多孩子,还是太过巧合。

而且若是她猜的没错,这怪虫应该和腾蛇混沌一样早就来了京城,只是先前一直蛰伏在暗中的某处,那要真是如此,一定不只是最近才有孩子遭殃。

她看着桑榆道,“随我去乾清宫。”

这件事,她得先和君长珏通个气。

她走到乾清宫时,刚好瞧见一人从君长珏的寝殿里匆匆走出。

那人身姿瘦削高挑,穿着一身青衣,虽然容貌并不算多么的俊秀,但也是五官端正,再加上他气宇轩昂的姿态,格外清亮有神的眼眸,都让人见之忘俗。

但桑榆看到此人,心中想的第一件事却是这人怎么是从陛下的寝殿出来的?

还是个男人,是一张她在后宫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最近一段时日常去找乾清宫的狐女们闲聊,在这群喜欢八卦的姐姐们的浸淫下学会了许多新名词的桑榆脑袋瓜转得飞快。

不过一瞬之间,她脑海里就蹦出了诸如金屋藏娇、荤素不忌、知男而上之类的字眼。

正当她满心狐疑,暗自揣测着今日陛下早早就离了春棠阁,并未像往常在娘娘这里留宿过后便一直找借口赖着不走,着实形迹可疑,他这般急着回乾清宫莫非就是要背着娘娘私会野花之时,却听隋怜大大方方唤了句:

“何大人,好久不见。”

大理寺卿何疏听到她的声音,连忙顿住脚步朝她恭敬行礼,“微臣给皎嫔娘娘请安了。”

隋怜虽然并未像桑榆一样胡思乱想,但她瞧见何疏一身常服,方才又是步履匆匆,也是有些奇怪。

虽说君长珏并不怎么在意那些君臣礼数,但他平日里召见外臣也都是在御书房何谨身殿这样的地方,怎么今日竟是把人带到寝殿里了?

“何大人怎么跑到乾清宫来了,可是京中出了什么急事?”

这若是换了别的嫔妃来问何疏这个,他定然是不会透露只言片语。

他不仅不说,还要斗胆说一句,后宫不得干政,请娘娘恪守本分,莫要管不该管的。

但这是皎嫔娘娘。

皎嫔娘娘要问什么,他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禀娘娘,陛下今日唤臣过来,是督促臣把容氏供奉邪神危害众生一案写出最后的结案文书上呈给他。”

何疏的嘴皮子真溜,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字,给隋怜和桑榆听得一愣一愣的。

待他说完好半晌,隋怜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是君长珏铁了心要废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