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月曾经很好奇,所谓的火种计划究竟是什么?能让白族这个一度处于整个人类顶端的家族用自毁的方式,也要完成这个计划?
边月做过很多设想,如果她是白族族长,需要一个什么计划摆在她面前,她才有牺牲全族也要完成的魄力。
好多个念头在她的脑子里成型,又被她推翻。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她和白族的认知不同,没办法理解白族那个层面上的人究竟在想什么。
现在她见到了这个所谓“火种”计划的执行者之一,结果这老东西告诉她,当初这么搞,纯粹是因为白族人集体生了妄念,想自己搞出一个人皇来。
边月:“……您哪怕是整个地球埋核弹,等真到了世界末日那一天,把地星给炸了,不便宜外族,都比造一个什么“人皇”靠谱吧?”
白雪阳对边月的这个问题似乎觉得很好笑,就像听到了0.11比0.8大一样。
“……你知道一位“人皇”可以做什么吗?”
边月:“……”
““人皇”是一种天道承认的至尊位,按照你们凡人的习惯,你也可以将其理解为一国之君。
你可曾见过一个人的一国之君?”白雪阳继续道:“一国之君要诞生,首先要有国土,其次再有黎民百姓。
百姓愿意听这位一国之君的话,国君才能在自己的国土上行使王上的权威。
出了这一国之地,国君依旧只是一个人,他所拥有的军队、财富或许让弱者惧怕,但强者不惧,甚至乐意将其吞吃。
但“人皇”不同,“人皇”为天道认可,有国有民,言出法随,被天地庇护。
如有强者要灭这一国一名和一尊“人皇”,自身也会元气大伤,甚至为我人族陪葬!”
白雪阳言语中闪过一丝咄咄逼人的阴戾,但很快又消失不见,温和问道:“你明白了吗?”
边月:“啧……”
这件事,有点儿像华夏当年申请加入联合国的性质。都是因为自身的弱小,想寻求更高权力组织的保护。
不过白族的这个诉求相当难实现,因为白族手里连一个国都没有。
这就好比印第安跟美丽国说:我要加入联合国,以防你再捕杀我。
除非印第安有核武,否则很难实现。
而白族,就是将“人皇”当成了一种核武。
边月又问:“你们凭什么觉得自己会成功?”
边月以为白雪阳至少会说出一些关于白族的底牌,再不济,也该说出一些已经取得的成功来证明自己一下。
但白雪阳只是很平静的反问她:“你凭什么觉得白族不会成功?”
边月笑了一下,她是真的有些忍不住,问:“……呵……那你们成功了吗?”
白雪阳淡淡的表示:“吾已陨落。”
意思是,后面的事情他不知道了。
边月:“……”
边月慢慢的梳理了一遍白雪阳的话,发现这老东西并没有告诉自己太多有用的信息,唯一有用的一点:白族打算造一个“人皇”。
边月想再问些什么,白雪阳这个老东西已经开始打太极了,要不明媚忧伤的四十五度仰望天花板,说“吾以陨落,后世不知。”
要不委婉的表示,他在位的时间较短,权力浅薄,很多事情都是白族祭司在掌权。而这个“火种”计划,是前一代族长与祭司商议好的,他只知道很少的一部分。
什么?
你问在哪里可以找到祭司的手稿或是传记,能了解当初的计划?
抱歉,那一脉已经断绝了,他也不知道。
边月:“……”
白族的死人文学也是令人感动,比某些企业的离职文学还要黑。
凡事都不知道,不清楚,都是走了(死了)的人做的,主打一个“你没有证据”、“劝你捏着鼻子认了”。
边月弄了半天,只知道白族打算手搓一个“人皇”出来,对抗接即将到来的末路命运。
这一点儿有用的信息,打消了边月心里某种隐秘的恐惧。
一个“人皇”的老爹不可能是强奸犯、人贩子。感谢陈老三够LOW,让她往那方面想一想,都觉得自己喝醉了,在意淫。
只是这样一来,她就更搞不明白,为什么白清音要去算计千音了。
这对她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迷,或许她重新回到嵬村,会得到答案,或许寻找千音生前的痕迹,她也能得到答案。
但是边月没有时间,只能暂时放下。
“还有一个问题。”边月靠近白雪阳,声音郑重其事:“这里究竟有什么?我师父当年在修什么?
她让我来到这里,又想让我做什么?”
白雪阳:“这其实是一个问题。我想你也应该猜到了,“山河鼎”已经濒临崩坏。
毕竟是后天至宝,承受了几千年人族气运的因果纠缠,快要撑不住了。
清音做的所有事情,都只是减缓“山河鼎”崩坏的速度而已。
扬汤止沸,不过徒劳。
她在为你争取时间。”
边月:“为我争取什么时间?
她修建这里的时候,我都没出生。”
白雪阳像是看一个无理取闹的晚辈一样看边月:“你既然为她徒儿,自然承她因果。有些事情,她做了,受惠的自然是你。”
边月补充道:“有些事,她做了,也相当于我做的,我自然也受连累。
不过说这些都没有意义,您直接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就好。”
白雪阳给了一个十分让边月吐血的回答:“啊……你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清音已经做了最后的努力,这里已经没有再被修缮的必要。
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山河鼎”彻底崩坏之前,将这里属于白族的东西,全都取走。再将秦岭山下的百姓迁徙。”
“什么?!”边月接受不了这个答案:“我花了这么多精力,耗费了那么多人,背了那么罪孽,就是想抢救一下“山河鼎”,完成白清音给的什么狗屁任务!
现在你告诉我,白清音的最终目的是让我搬家,而不是接替她?!
这种事情,她直接在死前告诉我不就行了?
为什么要费力气把我引过来?!”
边月气得发抖,连“师父”都不叫了,直接喊白清音的大名。
她花了这么多心思,费了这么多财力物力,结果白清音只是让她搬个家?!
这个答案一度让边月有种想吐血的冲动。
“你先别激动。”白雪阳淡定道:“吾不清楚你们师徒二人的恩怨,她在十年前来到此地,告诉于吾。
有些事情,直接告诉你,你是不会做的。
只有让你自己好奇,或是想通,你才会做。”
“若直言告诉你,“山河鼎”将崩坏,让你搬家离开。你可能会在山下贴几张公告,告诉百姓一声,然后孤身离开。
百姓也好,白族的传承带也罢,你都不会带走。”白雪阳问边月:“你师父说得可对?”
边月:“……”
边月艰难道:“既然我在她眼里,是这个死德行,她为什么不自己搬?”
“她所修的功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不是白族功法了。”白雪阳扶着额,格外滴落道:“吾家凤凰儿……
她的资质,比吾那一代所有的兔崽子都好。
可惜,无人庇护她于屋檐下,为她遮风挡雨,独留她一人红尘挣扎……”
边月眼眸中闪过某种类似疼惜的情绪,但面上却是怨气冲天。
感情老太太在教她白族功法的时候,是跨界教育?!
这跟体育老师跑去教数学有什么分别?
难怪她学得乱七八糟!
“所以这里的东西,她搬不走,只能寄希望于新的白族后人。”白雪阳问:“你明白吗?”
边月:“……不想明白!”
“现在不明白也没关系。”白雪阳看着边月,像是嫌弃一样摇了摇头:“唉,你连你师父当年一半的实力都没有,白族的传承,你暂且也搬不走。
这一切,至少需要你的修为到金丹后期才可实现。”
边月:“金丹后期?!”
她现在连金丹都没到啊!
“这里还能撑多久?!”边月感受到了时间紧迫的焦灼:“你能带我去看一眼当年白清音在这里修筑的工事么?
我只看一眼,至少要了解个大概吧?”
白雪阳似乎不打算满足边月这个要求,只是“唉”一声:“千愁应该已经选好了功法了,先去看看她吧。”
边月不甘心:“这里不是藏书楼吗?我难得来一趟,也要选几本功法再走!”
白雪阳拍了拍边月的头,像大人敲打不听话的小孩儿一样:“莫要犯浑,你既然已入过藏书楼,藏书楼亦收录了你的名字,以后何时不能来?”
边月:“……”
老东西,都已经透了这么多底了,还有什么是不能让她知道的?
千灵的确选好了功法,那是一本无头无尾,成圆形环绕着她的书。且这书没有实体,似乎是从一个玉简里投射出来的。
千灵不再往玉简中输出灵力,这本书就消失了。
千灵选的这本书,竟然是《玄冰圣源心经》。
不过她的这本,是完整版的,白雪阳似乎也很高兴。语气和缓道:“这本功法乃是白族高阶功法之一,你若修到至顶,可到地仙之境。”
千灵礼貌的微笑:“是,我会努力修行的。”
显然,她把白雪阳的话当大饼了。礼貌收下,但是不吃。
白雪阳又感慨的摸了摸千灵的头:“如今白族就剩下你们二人,你二人当潜心修行,壮大白族。
吾将七星船予了白凤,就将这串手串送予你吧。”
白雪阳从腰间摸出一样东西交给千灵,那是一串由七颗不同颜色珠子组成的手串。
“世间的万事万物都有其根源的属性,金、木、水、火、土、风、雷。每一颗珠子里,你都能储存随身之物。
这是白族一位炼器大师的得意之作,你且拿去用着吧。”
这次不是大饼,千灵双手接过,微微弯腰躬身:“多谢族长。”
“好了,该让你们知道的,你们也知道了。”白雪阳盯着边月,严肃认真道:“最多十年,最少五年,你要尽快。”
千灵:“????”
边月下意识的做了个拿烟的动作,有些烦躁道:“您这正负公差竟然在一半以上,太不严谨了,我要看实地。”
白雪阳:“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
边月放弃了摸烟的动作,认真道:“曾经有个伟人说过一句话,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我得看过实地,心里才能有个底儿。”
白雪阳看得出,这小丫头很坚持,沉吟半晌:“即便看过那个地方,会让你产生巨大的恐惧,你也要去么?”
边月无所谓的笑着:“我是很期待,这巨大的恐惧,究竟是什么?”
白雪阳只能点头:“既然你决定了,吾自不会拦你。
不过那个地方,千愁修为太低,去不得。吾现在的身份,也去不得。
唯有你自己可以去。”
边月点头:“好,我自己去。”
她还蛮好奇当年白清音在这里究竟修了一个什么的,还有那地底下,若有似无的,巨大生物的喘息声,究竟是什么?
………
石室中,李无极正盘膝打坐,徐贞从背包里抽出一本讲阵法的书认真研究着,只有北堂馨一个人百无聊赖的靠坐在石凳上,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的老师和千灵姑姑。
“二师姐,你说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老师的事情解决了吗?我们还要接着往下走吗?”
徐贞摇头表示不知道。
“其实比起这些,我更想知道潇潇好不好?”徐贞说起自己的女儿,露出想念的神色,又无比落寞道:“白族真的会有“长生药”吗?”
“……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想着长生药呢?”北堂馨悄声道:“你说,那位白族的前辈会杀我们灭口吗?”
毕竟他们好像知道了太多关于白族的事。
在一边已经结束打坐的李无极长叹一声:“唉……我才是应该担心这个问题的人。”
白族竟然灭族了!
这个消息要是传出去,他们这些在白族的打压下苟延残喘的世家,不得炸了?
他能想象,家中要是得知这个消息,会组织多少次对白族密地的探索?
又或者畅想自家能分到白族的遗泽?
一鲸落,万物生。
白族这个超出凡俗之外,站在远超凡人高度的庞然大物倒下之后,有的是人想从它的尸体上扯下一块肉来。
这个问题,他想得到,留在这里的那个白族老怪物也想得到。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把他们这些非白族之人全都杀了了事。
就算传说中的白族,修因果,承天道,他还是时刻担心自己的这条小命。
李无极长吁短叹的为自己性命忧心,突然,一道阴风冷飕飕的袭向他。
“呃……”李无极眼前一花,就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喉咙。
眼睛刚看清楚,是那位白族老祖,就见白雪阳一手掐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捏着法诀,几缕黑气顺着李无极的脖子缠绕了一圈儿,然后猛的收紧,箍紧他的脖子。
最后,这几缕黑气隐于颈部皮肤之下。
白雪阳放开李无极后,李无极摸着自己的脖子,大口的喘气咳嗽,像是不能呼吸了一样。
“放轻松。”白雪阳温和的扶起已经趴在地上的李无极,笑道:“只是一个禁言咒而已,只要你不泄露关于白族之事,吾可承诺,小友绝不会有事。”
李无极终于喘过气来,粗声道:“晚辈……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白雪阳仍旧是温和的模样,他从腰间翻出一把金剪子,递给李无极:“小友是我族族长亲自带来的人,吾于情于理,都该盛情款待才是。
今日实在多有得罪,此剪乃一件法器,可剪破低阶阵法。
且送给小友,当做赔罪。”
徐贞眼睛火热的盯过来,白雪阳扫了一眼,有些嫌弃:小家子气。
随即又默默叹息一声:都是穷给闹的。
他白族,竟然有一天也会摊上“穷”这个字,天道轮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