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便签的手在抖。
玻璃门内侧的暖黄灯光透过纸背,把暗红的痕迹照得更清晰了——那确实是血,凝固成褐红色的小块,黏在便签边缘,像被指甲抠过的结痂。
"白清欢的相机..."苏璃突然出声,声音比晚风还凉。
她的指尖抵在我后颈,能感觉到她的体温正透过衬衫渗进来,"她上个月说过,周宅老楼的霉斑在镜头里会显形,像...像被指甲抓过的人脸。"
我喉咙发紧,把便签塞进裤袋时,摸到了怀里那张周小婉给的笔记。
纸角硌着心口,罗盘在掌心发烫,烫得我想起白清欢今早煮姜茶时的样子——她系着我那件洗得发白的蓝格子围裙,踮脚从吊柜拿瓷壶,发梢扫过我手背,说"林默你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又用罗盘了"。
"先看这个。"我把笔记摊在咖啡馆的木桌上。
台灯罩子歪了,灯光斜斜切过纸页,血字在光晕里泛着腥气。
苏璃俯下身,发间的沉水香混着纸页的霉味涌进鼻腔,她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点在"七月十五,子时三刻"那行字上:"还有八天,足够周老头凑齐周氏血脉。"
"不止这个。"我翻到第二页,周小婉的字迹在复印件上有些模糊,"她写爷爷养了十七个怨种,每个都埋在周宅不同方位。
白清欢去的老楼...是西南位。"
门铃"叮铃"一响。
我霍地抬头,看见白清欢抱着相机站在门口。
她的护士服袖口沾着灰,发绳散了,几缕湿发黏在额角,像是刚从雨里跑进来。
可今天没下雨。
"你们回来啦?"她冲我笑,露出虎牙,可眼底的青黑比值大夜班时还重。
相机背带在她手腕上勒出红印,"我拍到好东西了。"
苏璃已经站起来,接过她的相机。
白清欢没躲,反而往我这边靠了靠,带着股医院消毒水混着铁锈的味道——那是血的味道。
我盯着她的鞋尖,白色护士鞋的鞋帮上有块暗渍,和便签上的血一个颜色。
"清欢,你手在抖。"我抓住她的手腕。
她的皮肤凉得像冰块,脉搏跳得飞快,"老楼里发生什么了?"
她突然抽回手,转身去调咖啡机。
金属手柄碰撞的声音很响,"能有什么?
就是...就是相机突然自动连拍,我追着拍了二十张。"她把相机屏幕转向我们,"你们看这个。"
照片里是面爬满霉斑的墙。
在正常镜头里,霉斑只是深褐色的污渍;但在灵异模式下,那些污渍连成了人脸——十七张,每张都张着嘴,舌头伸得老长,舌尖上凝着血珠。
"十七个。"苏璃的指甲掐进掌心,"和周小婉说的怨种数目一样。"
白清欢的咖啡杯"当啷"掉在托盘上。
她弯腰去捡,我看见她后颈有道红痕,像被指甲抓的。"林默,"她抬头时眼眶泛红,"我听见有人在墙里说话。
她说...说清欢你来得正好,周氏血脉第三滴,该收了。"
罗盘在我口袋里烫得厉害。
我摸出来,青铜表面浮起细密的血纹——这是它在示警,比任何时候都强烈。
"需要帮手。"苏璃突然说。
她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划动,"我师父的师兄陈老先生,九十岁了,现在在西山养锦鲤。
他以前破过冥婚局,说不定能..."
"联系他。"我打断她。
白清欢正盯着自己的手背,那里浮现出淡青色的血管,像条蜿蜒的小蛇。
我想起周小婉说的"周氏血脉三滴",想起白清欢的奶奶姓周——她是周家旁支,从小到大总被说"命硬克亲人",原来从那时起,周老头就在算计。
陈老先生的院子里飘着檀香味。
他坐在竹椅上,银须垂到膝盖,手里转着串老凤眼菩提。
我们说完前因后果,他的菩提子突然"咔"地裂了一颗。
"七月十五开阴阳门,需要活祭。"他的声音像老榆木开裂,"周氏血脉是引子,十七个怨种是燃料,百鬼祭是...是让门里的东西能走得更顺。"他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你们可知当年灭门案的凶手是谁?"
我摇头。苏璃的香水味突然重了——她在紧张时会不自觉多喷两下。
"是周老头自己。"陈老先生咳嗽起来,他的孙子小秦端来参茶,他摆了摆手,"当年他为学邪术,杀了自己亲哥一家三口,把怨气封在老宅。
现在他要复活的...是他自己的恶念。"
我们分头行动那天,白清欢往我口袋里塞了包姜糖。"驱寒的。"她别过脸,耳尖发红,"你总说手凉。"苏璃则给了我三张朱砂符,符纸边缘用金线绣着八卦,"陈老说这能挡低阶阴物。"
寺庙的大雄宝殿落了灰。
我和苏璃在香案下埋镇物时,她突然说:"白清欢后颈的抓痕,是阴指甲。"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后颈,"我调过这种味道,是陈年血渍混着檀香,和周宅老楼的霉味一样。"
"我知道。"我把最后一块镇石按进土里,罗盘突然转了个圈,指针直指西北方——那是白清欢去的废弃学校方向。
晚上在咖啡馆汇合时,白清欢的相机里多了三十七张照片。
每张照片里的灵体都比白天更清晰,它们的嘴张得更大,血珠滴在镜头上,凝成小小的"三"字。
苏璃带来的符纸在发光。
陈老先生附的纸条上写着:"阴物加速,恐提前行动。"
手机就是这时响的。
匿名短信,只有一行字:"小心,鬼面人正在逼近。"
我抬头看向窗外。
路灯下,三个影子正贴着玻璃移动——没有脚,影子的边缘像被火烧过,焦黑卷曲。
白清欢的手按在我胳膊上,她的体温比白天更凉,"林默,我后颈的抓痕...在发烫。"
苏璃已经摸出香囊,沉水香混着艾草味冲散了咖啡香。
她盯着窗外的影子,声音轻得像叹息:"他们来了。"
我摸出罗盘。
青铜表面的血纹已经爬满了整个盘面,烫得我掌心起了水泡。
这是最后一次使用它的机会——用了,诅咒会提前;不用,白清欢会没命。
窗外的影子突然停住。
中间那个影子抬起头,露出一张溃烂的脸,密密麻麻的虫豸在腐肉里爬动——是鬼面人。
他的嘴咧到耳根,发出尖啸:"周氏血脉第三滴...找到了。"
白清欢突然攥紧我的手。
她的指甲掐进我虎口,疼得我眼眶发酸。
我低头看她,发现她的瞳孔正在扩散,眼白里浮起青灰色的雾,像被什么东西附上了身。
"林默。"她的声音变了,是周老头的沙哑嗓音,"你以为能阻止我?
阴阳门一开,所有靠近的人...都得给我当祭品。"
罗盘在我掌心炸开。
剧痛从指尖窜到天灵盖,我眼前发黑,却看见白清欢后颈的抓痕里,渗出三滴暗红的血——正好三滴。
七月十五还有七天,但周老头等不及了。
我抹了把脸上的冷汗,把白清欢护在身后。
苏璃的香囊烧了起来,沉水香裹着焦味刺得人睁不开眼。
鬼面人的影子开始扭曲,逐渐凝成人形,他手里提着青铜烛台,烛台上的火焰是幽蓝色的。
"清欢。"我轻声说,"抓稳我。"
她的手指在发抖,却还是紧紧扣住我手腕。
苏璃的符咒飞了出去,贴在鬼面人胸口,他发出刺耳的尖叫,身上腾起黑烟。
但这只是开始。
我能感觉到,更危险的东西正在逼近——周老头的脚步声,混着十七个怨种的尖啸,正从地底传来。
我深吸一口气,嘴里尝到血的味道。
诅咒在加速,我的心跳快得要跳出喉咙。
但白清欢还在我身后,苏璃的香灰落了我肩头一片,像场不会停的雪。
该提前行动了。
我喉间腥甜,攥着白清欢的手被她指甲掐出月牙印。
苏璃的香囊烧得噼啪响,沉水香混着焦糊味刺得鼻腔发酸——这是最后一层防线了。
"苏璃,护好清欢。"我松开白清欢发抖的手,从裤袋里摸出罗盘碎片。
青铜残渣割得掌心渗血,可比起诅咒翻涌的灼烧感,这点疼根本不算什么。
上回用罗盘时血纹才爬到"生门",现在整面罗盘都像被泼了红漆,烫得我指节发白。
白清欢突然抓住我衣角,她后颈的抓痕还在渗血,三滴暗红在衣领上洇成小朵梅花。"林默..."她声音发颤,眼尾泛着青,"我听见...有铁链子响。"
苏璃的香囊"噗"地燃尽,灰烬簌簌落在她镶水钻的鞋尖上。
她扯下耳后别着的银簪,簪头刻着的八卦纹路在灯光下泛冷:"鬼面人要破局,得先乱我们的阵脚。"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我心尖跟着颤了颤。
拿出来时屏幕亮得刺眼,匿名短信只有一行字:"小心,鬼面人正在逼近。"
苏璃凑过来看,她耳坠上的珍珠擦过我手背:"号码归属地被抹了。"
白清欢的相机突然"咔嚓"一声自动连拍,屏幕里跳出一串重叠的影子——鬼面人举着青铜烛台,身后跟着十七道模糊的轮廓。
她倒抽冷气,相机差点摔在地上:"他们绕到后门了!"
我咬着牙把罗盘碎片按在桌上。
青铜烫得皮肤滋滋响,可比起诅咒提前带来的反噬,现在必须赌一把。"清欢,拿相机拍门窗;苏璃,把剩下的符咒贴墙角。"我扯过椅垫塞给白清欢,"要是我撑不住,你俩往巷口跑,赵警官的人在那边。"
白清欢突然攥住我手腕,她的体温比冰块还凉:"我不跑。"
苏璃没说话,却把半盒符咒塞进我掌心。
她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在发抖,可递过来时稳得像块玉:"先解决外围阴煞,周老头要借七月半开阴阳门,得先聚够十七个怨种。"
手机又震了。
这次是王阿姨的来电,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像被人掐着脖子:"林先生...小丽又犯病了!
她、她把自己指甲全啃下来了,嘴里喊着'周老太爷要血祭'..."
我捏紧手机,指节发白。
周老头这招太毒——分散我的注意力,消耗我的精力,等我疲于奔命时再动手。
"苏璃,清欢,跟我走。"我扯过外套裹住白清欢后颈,"王阿姨家在西巷,那边是老居民区,阴煞聚得快。"
苏璃已经摸出车钥匙:"我开车,十分钟到。"
白清欢把相机挂在脖子上,镜头盖"当啷"掉在地上。
她蹲下去捡,我看见她后颈的抓痕又渗了血,三滴变五滴,像串红玛瑙。
王阿姨家的门半掩着,里面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我推开门时,王阿姨正跪在地上捡碎碗,她头发散乱,眼角的泪把粉饼冲成两道白沟。
里屋传来小丽的尖叫,像指甲刮黑板:"血!
要血!
周氏血脉的血!"
小丽躺在地上,白裙子沾着黑红的血——是她自己啃破的手背。
她的眼珠翻得只剩眼白,指甲缝里塞着带血的碎肉,嘴里嘟囔着:"阴阳门开,十七怨种入轮回...林默,你哥哥的血还热乎呢..."
我太阳穴突突跳。
十年前哥哥死时,也是这样翻着白眼,喊着"周氏血脉"。
苏璃突然捂住鼻子后退两步,她的金耳坠晃得人眼花:"怨气里掺了尸油。
周老头用尸油养怨种,怪不得灵体这么凶。"
白清欢举起相机,闪光灯"咔嚓"亮起。
屏幕里,一个青灰色的影子正掐着小丽的脖子,它头顶长着鹿角,脸上全是缝合的针脚——是周老头养的"缝合鬼",专吃活人的七魄。
我把罗盘碎片按在掌心,血珠渗出来染在青铜上。
诅咒像条毒蛇,顺着血管往心脏钻,我疼得膝盖发软,却咬着牙念起破煞诀:"天清地灵,阴阳分明,邪祟退散——"
缝合鬼突然转头,它缝合的嘴裂开条缝,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
白清欢的相机"啪"地黑屏,苏璃甩过去的符咒烧了一半就灭了,飘落在小丽脚边。
"林默!"白清欢扑过来抱住我后腰,"它要夺你的气!"
我额头抵着墙面,冷汗把衬衫贴在后背上。
罗盘碎片烫得几乎要融化,可我能感觉到缝合鬼的怨气在松动——就快了。
"啊——!"小丽发出男人的嘶吼,她的指甲突然暴长,划破了我的手背。
血珠溅在缝合鬼脸上,它发出刺耳的尖啸,青烟从七窍冒出来,最后"轰"地散成一团黑雾。
小丽软下来,像团棉花瘫在地上。
王阿姨哭着扑过去,她的手抚过小丽脸上的抓痕,抬头时眼睛红得像兔子:"林先生,这到底是...是..."
"是有人故意养鬼害人。"我扯过纸巾按着手背,血透过纸巾渗出来,"王阿姨,今晚别让小丽出门,窗台上撒把糯米。"
警笛声由远及近。
赵警官带着两个小警察冲进来,他的警帽歪着,手按在腰间警械上:"林默?
群众举报这里有异响。"他目光扫过地上的碎碗、小丽苍白的脸,又落在我渗血的手背上,"解释一下?"
我把纸巾团成球扔进垃圾桶:"有人用邪术害人,我帮忙驱了。"
赵警官的笔在本子上划拉:"邪术?
你当我是刚毕业的菜鸟?"他瞥了眼苏璃,又看看白清欢,"需要去局里做笔录吗?"
"不用了。"我弯腰捡起相机递给白清欢,"人没事,你们登记下就走。"
赵警官盯着我看了三秒,最终收了本子:"行,有事再联系。"他临走前又回头,"林默,别玩过界。"
回到咖啡馆时,玻璃上的焦黑影子已经不见了。
苏璃点了三支艾草香插在窗台,青烟缭绕里,她的口红印在咖啡杯上,像朵蔫了的玫瑰:"周老头等不及了,阴阳门可能提前开。"
白清欢擦着相机镜头,她后颈的抓痕不渗血了,可皮肤还是青的:"刚才在王阿姨家,我拍到缝合鬼背后有个影子...像穿黑袍的人。"
手机又震了。
匿名短信,还是那个号码:"黑袍术士已经出动,小心。"
苏璃捏碎了手里的香灰:"是周慕白的人。
他要在阴阳门开前,凑齐十七个怨种当祭品。"
白清欢把相机挂在肩上,她的手指在镜头上抹了把,留下个模糊的指纹:"我们现在去哪?"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罗盘碎片,它还在发烫,像块烧红的炭。
"去义庄。"我抓起外套,"周老头的尸变军团,该见见光了。"
苏璃已经拿上车钥匙,她涂着酒红甲油的手指敲了敲桌面:"我油箱满的。"
白清欢把相机镜头对准窗外,屏幕里,巷口路灯下站着个穿黑袍的人,帽檐压得低低的,看不见脸。
"林默。"她声音轻得像叹息,"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