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早已看清了局势，此时更是卸去了所有伪装，脸上的怯懦荡然无存。
“我被育童孤儿院收养的时候，才6岁。”
望着无尽的千层镜，记忆穿梭，白雪仿佛又回到了6岁那年的冬天。
有一点儿她没有骗霍达，她的确是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的。
但是具体的时间地点，她因为年幼已经记不清了，只能模糊记得个大概。
“我对亲生父母已经没有印象了，应该是很小的时候就被拐了。”
“我最早的记忆，就是关于那些人贩子的。”
“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将孩子们进行转移。”
“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抗拒他们只会迎来一顿毒打，所以假装乖巧的配合。”
“在一次转移的过程中，终于找到了机会，从临时住所的后窗逃跑了。”
“那时候，刚下完一场大雪……”
她们那次被转移的临时屋，是一处被荒废的农户房子，建造在田间地头，可能是夏天农户看庄稼地时的临时居所。
趁着几名人贩子吃饭喝酒取暖的时候，她从破损的后窗钻了出去。
落地，是白茫茫一片。
白雪穿着破鞋的小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清脆悦耳。
而后一阵北风吹过，她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寒战。
呼吸间，白雾缭绕。
小白雪裹紧身上单薄的冬装，将拉链拉高，她咬着牙发足狂奔。
跑出一段距离后，她回头看着身后的一行脚印，意识到了危险。
这脚印就像猎人的网绳，只要他们收拉就能把自己再抓回去。
所以当白雪看到河面上冻成冰渣子的雪时，义无反顾的踩了上去。
她很轻，踩到上面看不出明显的痕迹。
黑夜中，她沿着河一直走……一直走。
走到脚底板跟不是自己的一样，机械而麻木。
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看到有村庄的时候，她才上了岸，找了处农户门口的草垛挖了个洞，躲在里面窝了一宿。
外面北风卷积着雪花，但是白雪却感觉这草垛窝里无比的安心。
直到天亮，人贩子也没有找过来。
白雪知道自己算是逃出来了。
“后来我就在那村子的路边捡垃圾吃，有点儿力气了就又跑。”
“走走停停，过了一段时间后被好心人发现后报了警。”
没有任何关于父母的记忆，白雪甚至都不清楚自己是哪里人，就更谈不上寻亲了。
陆执心中暗暗计算着时间，白雪6岁的时候，也就是20年前。
大约从2009年开始，龙国才建立起全国打拐DNA数据库。
那时候，只要丢失了孩子的父母去报案，都会按例被采集DNA进数据库。
一旦警方在打拐过程中解救了被拐儿童，就会将其DNA放到数据库里进行比对，从而尽快找到其家人。
但是2005年的时候，数据库还没有完全建立。
更何况白雪可能被拐的时间更早，甚至可能是刚出生没多久就被拐了，那时候就更谈不上采集DNA了。
除了这种无法比对的情况外，还有一种情况，也无法成功寻亲。
这也是很多被解救的被拐儿童找不到家人的原因之一——其父母压根就没有报案。
没报案，意味着不希望孩子被找回来。
可能有人会问，哪有父母不希望找到丢失的孩子的？
然而事实是很多被拐儿童就是父母主动售卖的。
而不论白雪是以上哪种情况，在被带到派出所之后，警方没能找到她的家人。
当时育童孤儿教养院已经成立了一段时间，作为福利机构，可能跟国家相关部门有联系。
在寻亲无望之后，白雪很快就被送到了孤儿院，开始了新的生活。
“女警给我买了保暖的羽绒服，带我洗澡，给我剪指甲……”
“让我看起来像被呵护着的孩子一样。”
“他们说我长得跟个乖巧的洋娃娃似的，十分可爱。”
“送我去孤儿院的时候，女警跟我说，可能很快就会有新的爸爸妈妈来把我接走。”
“就连我当时也觉得，我很快就会有一个真正属于我的家。”
“像其他的小朋友一样，不用担心吃不饱、穿不暖。”
“可事实远超我的想象。”
“或者说，跟我想象的没有任何关系。”
白雪忍不住的蹙眉，看来是想到了过去不美好的回忆。
陆执和卷卷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刚开始他们以为这种私立的孤儿教养院情况应该也差不多。
无非私立的孤儿院是需要靠完成一些指标，来领取政府补贴，以维持运转的。
但是，听白雪的意思，这育童孤儿教养院看来有些不同寻常。
“在孤儿院里有很多像我一样无家可归的孩子。”
“她们大多是找不到父母的被拐卖儿童或者弃婴。”
“大的十来岁，小的跟我一样，五六岁。”
陆执闻言心中叹息，被拐儿童找回家的概率只有千分之一，一旦被拐卖，基本终生就难以再见到亲生父母。
白雪说育童孤儿院的孩子大多跟她一样……
想到自己所在福利院的情况，他问道：“孤儿院里都是正常孩子？”
“对。”白雪点点头。
“只是无父无母，但是都很健康。”
这可不对劲……
这么多的正常孩子，竟然从五六岁到十来岁的都有，却没有人前来收养？
其实女警说的没错，在福利院里像白雪这种年幼漂亮的孩子应该十分抢手才对。
陆执毫不怀疑，白雪如果当时被送往自己所在的福利院，不出一个月就会被收养走。
可她自从6岁入院，一直到11岁的时候孤儿院大火“死亡”。
整整五年间，全都是在孤儿院中度过的。
见对面两人的眉头竖得跟川字一样，白雪嘴角微勾：“你们不用觉得奇怪。”
“不是没人想要收养我们。”
“而是我们压根就没见过有收养意愿的人。”
“那地方，就像是一座看似祥和的精美囚笼，我们不过是被猎人抓回去的小动物。”
“他们高兴了就赏我们口吃的，给我们衣服穿。”
靠，这不就相当于被拘禁起来了么！
卷卷急切的问：“那如果他们不高兴呢？”
白雪面色苍白，低声道：“那等待我们的……将会是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