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生变
清明时节，柳明远携妻儿辞别蜂王下山。临行前，蜂王将一枚金铃系在小慕锦腕上，叮嘱道："若遇危难，摇铃三下，自有援手。"锦娘则获赠一匣蜂族秘制的香粉生产，可驱百虫、避瘴气。
一家三口沿着山道缓步下行。春日的齐云山生机盎然，野花遍地。小慕锦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不时蹲下来观察路边的蚂蚁或蝴蝶。他眉心的金印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引得几只彩蝶绕着他翩翩起舞。
"这孩子越来越像你了。"柳明远握着锦娘的手笑道，"连蝴蝶都亲近他。"
锦娘眼中含笑，却隐隐带着忧虑："夫君，这次回去...妾身总觉得心绪不宁。"
柳明远捏了捏她的手："可是舍不得离开灵境？"
锦娘摇摇头："不是...只是..."她话未说完，前方小慕锦突然发出一声惊叫。
"爹爹！娘亲！快来看！"
二人急忙赶上前去，只见小慕锦站在山路拐角处，指着下方的小镇，小脸上满是困惑："村子...变样了..."
柳明远放眼望去，心头猛地一沉——记忆中那个依山傍水的小村落，如今竟扩大了一倍有余。原本熟悉的茅草屋大多变成了青砖瓦房，村口那棵标志性的老槐树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石牌坊。
"奇怪..."柳明远皱眉，"我们上山不过半月，怎会有如此变化？"
锦娘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夫君...灵境一日，人间一年..."
柳明远如遭雷击："什么？！"他急忙计算，他们在灵境停留了约十五日，那人间岂不是已过了...十五年？
小慕锦不明所以，扯着父亲的衣角："爹爹，怎么了？"
柳明远勉强镇定下来，蹲下身道："没事，爹爹只是...想起一些事情。"他转向锦娘，压低声音，"若真如此，我叔父一家..."
锦娘握住他的手："先去看看吧，或许...或许没我们想的那么糟。"
三人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村口。牌坊上刻着"仁和里"三个大字，落款是"天宝十载"。柳明远心头一震——他上山时还是开元二十九年，如今竟已是天宝年间？十五年光阴，就这样悄然而逝？
走进村子，熟悉的景象所剩无几。几个孩童在路边玩耍，见他们衣着古怪，都好奇地围了过来。其中一个稍大的孩子盯着柳明远看了半晌，突然叫道："你...你莫不是柳先生？"
柳明远惊讶道："你认得我？"
那孩子瞪大眼睛："真是柳先生！我爹书房里有您的画像！"他转身就跑，"我去告诉爷爷！"
不多时，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在家仆搀扶下颤巍巍地走来。柳明远仔细辨认，失声叫道："阿福？"
老者闻言，老泪纵横，扑通跪地："少爷！真的是您！老奴...老奴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您了..."
这老者竟是当年的小厮阿福，如今已年过半百。柳明远连忙扶起他，急切地问："我叔父呢？家中可好？"
阿福抹着泪道："老爷他...五年前就过世了。临终前还念叨着少爷的名字..."他看向锦娘和小慕锦，疑惑道，"这两位是..."
柳明远介绍道："这是内子锦娘，小儿慕锦。"
阿福惊讶地打量锦娘："少夫人...怎的与十五年前一模一样？"
柳明远心中一紧，含糊道："此事说来话长..."
来到叔父旧宅，只见门庭冷落，院墙斑驳。阿福解释道："老爷走后，家道中落。如今只剩老奴一人守着宅子，等少爷回来..."
走进书房，果然看见墙上挂着一幅柳明远的画像，落款是"开元二十九年"。画中的自己意气风发，与如今沧桑的模样判若两人。
锦娘轻轻握住柳明远的手："夫君..."
柳明远勉强笑笑："无妨。只是..."他看向小慕锦，孩子正好奇地翻看桌上的书籍，"这孩子本该有祖父疼爱的..."
当夜，阿福备了简单的饭菜。席间，柳明远问起这些年发生的事。阿福叹道："少爷走后第三年，老爷就开始派人四处寻找。有人说在齐云山见过您，老爷亲自带人上山，却只找到..."他欲言又止。
"找到什么？"柳明远追问。
"找到...一座坟冢，碑上刻着您的名字..."
柳明远与锦娘对视一眼，心中了然——定是蜂族为了掩人耳目设的假坟。
阿福继续道："老爷伤心过度，一病不起。临终前嘱咐老奴守着宅子，说少爷一定会回来..."说着又抹起泪来。
夜深人静，柳明远站在院中仰望星空。锦娘悄然来到他身旁，轻声道："夫君，都是妾身的错..."
柳明远摇摇头："不怪你。是我执意要去灵境寻你们。"他叹了口气，"只是没想到，这一去竟错过了叔父最后一面..."
锦娘靠在他肩头："夫君，接下来我们..."
"明日先去叔父坟前祭拜，然后回扬州看看。"柳明远沉吟道，"只是..."他看向锦娘依旧年轻的面容，"十五年过去，你若还是这般模样，恐怕..."
锦娘会意，从行囊中取出蜂王所赠的香粉："父王早有预料，这香粉可暂时改变容貌。"她蘸了些粉末在脸上轻轻一抹，眼角的细纹立刻明显起来，看起来年长了十岁不止。
柳明远松了口气："如此便好。"
翌日清晨，一家人随阿福去坟地祭拜。柳明远在叔父坟前长跪不起，哽咽道："侄儿不孝，未能侍奉膝下..."
祭拜完毕，三人辞别阿福，准备启程回扬州。刚走到村口，忽见一位身着灰袍的老道拦在路中央。那道人须发皆白，手持拂尘，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柳明远。
"这位道长有何指教？"柳明远拱手问道。
老道微微一笑："贫道玄真子，见施主身上妖气缠绕，特来相询。"
柳明远心头一紧，下意识将妻儿护在身后："道长怕是看错了，在下不过寻常百姓..."
玄真子目光如电，直射锦娘："这位女施主，可是姓金？"
锦娘脸色微变，小慕锦则好奇地探出头来："老爷爷怎么知道娘亲的姓氏？"
柳明远连忙捂住儿子的嘴，强作镇定道："道长若无事，我们还要赶路..."
玄真子却不依不饶："施主可知，人妖殊途？那蜂族女子虽美，终究不是同类。长此以往，恐有性命之忧啊！"
柳明远大惊："你...你怎知..."
玄真子从袖中取出一面铜镜："此乃照妖镜，十五年前贫道途经齐云山，恰见一金衣女子化作蜜蜂飞入山中。后来听闻柳家公子失踪，便知其中蹊跷。"他将铜镜对准锦娘，"施主请看！"
镜中赫然映出一只金翅蜜蜂的虚影！小慕锦吓得躲到母亲身后，锦娘则面色惨白，紧紧抱住孩子。
柳明远怒道："休得惊吓我妻儿！"他挡在锦娘身前，"我与锦娘真心相爱，从未害人，道长何必苦苦相逼？"
玄真子叹道："非是贫道无情。只是人妖结合，必遭天谴。施主如今阳气亏损，恐怕..."
柳明远冷笑一声，扯开衣领露出胸口的蜂形印记："道长多虑了。此乃蜂族至宝蜂灵玉所化，可保我无恙。"
玄真子见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竟是蜂灵玉？"他沉吟片刻，突然换了语气，"既如此，贫道也不便多言。只是..."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小慕锦一眼，"这孩子半人半妖，恐怕日后..."
锦娘突然开口，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慕锦是我与夫君的骨肉，不劳道长费心。"
玄真子摇摇头："罢了。贫道观施主面相，近日恐有血光之灾。这枚符箓且收下，或可保一时平安。"说着递过一张黄符。
柳明远本不想接，但见老道神色诚恳，还是道谢收下。待玄真子走远，锦娘才松了口气，身子微微发抖。
"娘子别怕。"柳明远搂住她的肩，"有蜂灵玉在，寻常道士奈何不了我们。"
锦娘却忧心忡忡："夫君，那道士不简单...他竟能一眼看穿我的本相..."
小慕锦仰起小脸："娘亲，那个老爷爷是坏人吗？"
锦娘摸摸儿子的头："不是坏人...只是..."她看向柳明远，"夫君，我们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
三人加快脚步，向官道行去。路上，柳明远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窥视，但每次回头都只见空荡荡的山路。直到日落时分，他们才赶到一处小镇，找了间客栈住下。
夜深人静，柳明远被一阵轻微的嗡嗡声惊醒。睁眼一看，只见窗缝中钻入几只蜜蜂，在房中盘旋。更奇怪的是，小慕锦竟坐了起来，正与那些蜜蜂"交谈"——他发出一种奇特的嗡嗡声，而蜜蜂则绕着他飞舞。
"慕锦？"柳明远轻声唤道。
孩子转过头，眼中金光闪烁："爹爹，蜂儿们说，有坏人跟着我们..."
柳明远心头一紧，连忙推醒锦娘。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冷笑："果然在这里！"
"砰"的一声，窗户被一股大力撞开。月光下，玄真子的身影赫然立在窗外，手中拂尘化作千万银丝，直向锦娘卷来！
"妖孽！今日贫道就收了你！"
末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