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娘子,别这样! >  第356章 婶娘(一万)

你若拦我,我杀你全家。

这一句话,还在宋锦程的耳畔回荡。

这种事情,宋言做的出来。

这就是个疯子。

看看他来东陵之后都做了什么?安宁侯夫人,世子,郭胜全家,宋哲,乃至于孙灏,他是真敢杀人的。

可那些又都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杨妙清,宋云,宋震,宋哲的死,已经让宋锦程很是悲伤,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其他儿子全都死在宋言手上。宋锦程的手指摩挲着茶杯,心中正在思虑着要不要将这茶杯摔碎,隐藏在客堂外的死士便会一拥而上,乱刀将宋言剁成肉酱。

好歹也在东陵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专门做脏事儿的心腹自然还是有的,其中有几人实力还相当不错,至少解决掉宋言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可是……他不敢。

没错,就是不敢。

宋言可是宁和帝眼前的红人。

宋言和宋明宇,宋明舟一路步行回来,不知多少人瞧见他进了工部尚书府,宋锦程不得不慎重考虑,如若宋言死在自己家,他是否能扛得住来自宁和帝的怒火。更重要的是,宋言这个卑鄙无耻的家伙,无论去到什么地方,都会将洛天衣带在身边,他培养的那些心腹虽然实力不错,可还真未必能打的赢洛天衣。

洛天衣现在不见踪影,可谁知道那个女人是不是藏在某个角落,悄悄窥视着这边?

这样想着,宋锦程便颇为迟疑,不断转动着桌子上的茶杯,发出嗤啦嗤啦的声音。

眼瞧着宋锦程的模样,宋言脸上便满是笑意,他大概能猜的出来宋锦程想要做些什么,却是半点都不担心……宋锦程有一点猜错了,那就是他身边不是只有洛天衣一个九品武者,还有一个实力比洛天衣还要稍微强一点的紫玉。两人在宋明宇和宋明舟眼前同宋言分开,可实际上,却是一直悄悄跟在后面。

所以,安全感满满。

宋锦程的面色还在不断变化,思虑着得失。

他已经死了那么多亲儿子,不能继续让宋言这样杀下去了。

说起来,就算宋言被他杀了,宁和帝也未必能将他怎样,两位门下侍中,还有杨家同样将宋言当做眼中钉,若是他除掉宋言,等于是同时帮杨家和白鹭书院解决了一个巨大的麻烦,纵然是宁和帝想要惩戒于他,杨和同和两个门下侍中定然会保下他。

而且,王爷也不会坐视不理。

宋言还被所有的文官厌恶,若是他除掉宋言,甚至有机会成为文官之首。

这样想着,心中便不免有些燥热。

洛天衣那女人,他也是知道的,会几手舞枪弄棒的功夫,可说到底终究是个女人,便是实力再强,又能强到哪儿去?他身边可是有那人安排的四十九个悍不畏死的死士,四十九个对一个,大抵是不会输的。

人就是这样,什么事情心中一旦拿定了主意,便会拼命为自己寻找借口,仿佛这样能让自己想做的事情成功率更高一点。

这是本能。

他捏着茶杯的手便抖个不停。

几息过后,啪嚓一声。

茶杯跌落在地面。

茶水喷溅的到处都是。

霎时间,宋言和宋锦程都是忽地抬头,凝视着对方。

空旷的客堂中,只剩下两人砰砰砰的心跳,除此之外便是一片死寂,再无任何动静。

一秒。

两秒。

三秒。

想象中埋伏好的刀斧手并未出现,宋锦程面皮抽搐,心里已经开始忍不住骂娘:

该死,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四十九个死士,每个都是能以一当十的好手,就是要用在这样关键的时候,怎地这茶杯碎了,却是不见人出来?

难不成,是茶杯摔碎的声音太小?

宋言也是面色古怪,他现在是真希望能有五百刀斧手忽然间一拥而上,如此他便有了对宋锦程动手的理由。不然的话,宋锦程名义上还是他二叔,还是极为热情的邀请他到府上用餐,他莫名其妙便将二叔给杀了,这事儿到哪儿都说不过去。

一时间,两人便这样僵住了。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宋锦程忽地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人老了,手抖了,不中用了,言儿莫怪。”

宋言也缓缓笑了,原本近乎冰封的气氛终于缓慢的融化:“原来是手抖了啊,我还以为你在客堂外面埋伏了五百刀斧手,就等着摔杯为号,便一拥而上将我剁成肉酱,刚刚我可是真真吓了一跳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宋锦程面色一僵,忙摆手说道:“怎么会,你可是我最喜欢的侄子,咱们可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你这孩子就是喜欢瞎想。”

“欸,不过这也不怪你。”

“毕竟你从小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有点警惕心在身上也实属正常。”

宋锦程一脸我都懂的表情

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擦了一下额头上沁出的汗水。就在刚刚,几个呼吸的时间里,宋锦程就感觉浑身上下被迅速滋生出来的汗水湿透。

他甚至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仿佛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他知道,那四十九个死士,绝对不会背叛,之所以没有丁点动静,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们已经被人解决了。

嘶。

一想到这种可能,宋锦程就浑身鸡皮疙瘩。

那可是四十九个啊。

洛天衣一个小姑娘,实力究竟强横到了什么程度,才能在没有丝毫动静的情况下,解决了四十九个死士?

要知道这些死士中可是不乏六品,七品武者的。

对方能轻而易举的解决四十九个死士,那能不能轻而易举的将自己给解决掉?想到赵丰,杨书萱,郭胜,孙灏……都知道是宋言干的,却是谁都找不出半点证据,或许这些都是洛天衣下的手。

顶级武者的实力已经夸张到这般程度了吗?

心中想要护住几个亲儿子的念头,霎时间便如同冰雪遇到了烈日般消融……说到底,宋锦程也是个极为自私的人。

他最在意的,终究是自己。

他会帮助亲儿子,那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一旦牵涉到前途和性命,便是亲儿子,那也是要靠边站的。

心中眨眼间便浮现出了数不清的念头,而那张脸上则是堆满笑容:“欸,我老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确实也没那个精力去参与,说起来,这也是我的错,他们虽然是我的孩子,从小却没能带在身边,让他们走上了邪路,也让你平白受了那么多磋磨。”

“你心中有怨气,我能理解。”伸手于袖口中摸索了两下,便见着一迭沈氏钱庄的票号出现在了桌面:“你的娘亲已经走了,我知人死不能复生,这些银子也不可能抵消你从小到大受到的苦楚,我只希望,莫要牵连到明舟,明宇,他们和你并没有任何恩怨。”

这个时候,宋锦程便颇为庆幸,庆幸自己提前准备了银票,做了两手准备,不然的话还真不知道要如何将刚刚那种尴尬的局面给糊弄过去。

宋言便有些震惊。

沈氏钱庄的票号,中原四国通用。

每一张,都是一万两。

那一迭,一眼扫过,怕是不下四五十张。

他还真没想到,这位便宜二叔居然如此有钱,抬手便是四五十万的银子,着实大方。

不过想想宋锦程在平调工部尚书之前,可是在吏部,户部任职,那都是实权的油水衙门,孙灏一个郎中,都能贪墨三十七万两白银,更遑论是一个尚书?只是听宋锦程话里的意思,他似是不打算再管宋淮,宋义这些人的死活?只要别牵连到宋明舟,宋明宇就好?

好歹也是亲儿子啊,当真凉薄。

宋言眨了眨眼睛,视线扫过那一迭银票,虽说他现在不缺钱了,可谁会嫌弃钱少呢?四五十万白银,足够武装出来两三万的军队了……这样想着手便伸了过去,按在银票上,往宋锦程那边推去:“二叔,你这是做什么,侄子我是那种贪财的人吗?”

“这是我和杨妙清他们之间的仇怨,本就和二叔无关,我怎么会平白无故勾连到明宇,明舟堂哥身上?”

“难道在二叔眼里,我就是那种滥杀无辜之人?”

呸,你不是,难道我是?

这人的面皮怎地如此厚,这般厚颜无耻的话也能说的出来?

心里虽然在腹诽,面上却是笑意不减:“瞧二叔这张嘴,这钱,跟明舟,明宇他们无关,这不是言儿你封了冠军侯,二叔琢磨着总是要送点东西,镇镇宅,可惜,二叔是个粗人,什么古董字画却是不太懂的,唯有这点黄白之物还能拿得出手。”

“言儿你就莫要推辞了,你要是再推辞,那就是眼里没我这个二叔。”

明明两人都恨不得弄死对方,可两人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儿上,宋言只能勉为其难的将这些银票揣进了袖子,宁和帝那家伙抄家三十七万两,便得意洋洋的跑到他面前显摆,自己这边转眼就是四五十万。

这就是差距。

要不要,寻个机会将宋锦程如此有钱的事情告知宁和帝?

心里琢磨着要怎样才能合理合法的弄死宋锦程,嘴上却是笑呵呵的说道:“二叔放心,杨妙清的事情,我保证守口如瓶,谁也不说,我可不是那种大嘴巴的人。”

听到这话,宋锦程心下大定。

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这宋言今日是连吃带拿。

这世界上,总不至于还有人如此无耻,收钱不办事吧?

“不过二叔也要小心一点,我可不是挑拨你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啊。”

“这事儿我是肯定不会乱说的,但宋鸿涛就不一定了,正常来说宋鸿涛不会到处乱说,毕竟事关名声;可,八个儿子都不是亲生,宋鸿涛的性格早已扭曲,难保不会做出什么鱼死网破的事情。”

宋言发誓,他真没拱火,只是实话实说,但宋锦程的面色却是稍稍阴郁。

恰好,这个时候热菜也端了上来,宋明舟,宋明宇作陪,四人也算吃的宾主尽欢。还真有那么一点相亲相爱一家人的感觉,直至月朗星稀,家宴总算是结束,宋锦程还邀请宋言住下,却是遭到了拒绝,便一路送到门口,分别的时候还热情的邀请宋言下次再来。

宋言似是也喝的有些醉醺醺的,出门的时候身子都在摇摇晃晃。

洛天衣和紫玉依旧不见踪影,但宋言却是感受到了暗处刻意释放出的气息,那是紫玉,小姨子的气息却是感知不到,不知是不是还藏在工部尚书府。夜风吹过,原本还有些朦胧的眼神恢复了正常,紧了紧衣领,宋言便往房家的方向走去。

目送宋言离开,直至背影彻底融入黑暗,宋锦程脸上的笑意这才逐渐收敛。

“爹……”

宋明宇张了张嘴巴,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宋锦程却是一摆手,打断宋明宇的话,旋即转身便往大堂走去,面色阴沉到了极点,没多长时间,便到了客堂左侧的一间屋子,推开房门,刺鼻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

房间内,二三十人,皆被扭断了脖子。

鲜血顺着唇角汩汩而出。

从屋内的情况来看,这些人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人瞬间收割了生命,月光斜斜落下,照在尸体上,映出一张张苍白的脸。

宋锦程心里咯噔了一下,面色阴郁。

旋即连忙跑到右侧,房间内血腥味更甚。

所有人皆被切断了脖子,一剑封喉。

猩红的鲜血顺着尸体汩汩而出,汇聚在一起,房间内便是一片泥泞。

他的喉头咕咚一声,吞了口口水,虽然早就想到会是这样,可亲眼见到,那种冲击仍旧让他头皮发麻。

缓缓退出房间,用力吸了口气,总算是摆脱了血腥气的纠缠。

几息过后,宋锦程径直转身离去,直至离了内城,到了外城的一处民房,轻轻敲了敲门,姿态放的极为恭敬。没多长时间,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拉开,便见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缓缓从房间内走出。

这老头约摸已有五六十岁的年纪,身子佝偻,他似是有病在身,刚走了没两步,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宋尚书?可是有事?”老头看了一眼宋锦程,颤颤巍巍的问道。

宋锦程喉头微微蠕动,那嘶哑的声音,听的他浑身鸡皮疙瘩,每次和这老头见面,他都会浑身不舒服,抿了抿唇:“张先生,王爷之前让我调查一下宋言,和宋言身边人的情况,尤其是武力……”

言语间,便将工部尚书府的事情娓娓道来。

“四十九个死士,全都被无声无息灭了口。”

“宋言的实力暂且不清楚,但那洛天衣,绝对是个极为难缠的高手,有洛天衣在,想要杀掉宋言,几乎不可能,我怀疑,她可能是九品武者,想要杀死洛天衣和宋言,怕是……”

“唯有您……或是王爷亲自出手。”

被称作张先生的老头,忽然抬起头,一双眸子里爆开一团难以名状的光,那眼神让宋锦程感受到了莫大压力:“宋言,必须死。”

“否则宁和帝有这样一个臂助,于王爷的计划极为不利。”

“不过,那宋言,是个贪财的,收了我五十万白银,总算是暂时将他稳住,短时间他不会找我麻烦,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安排。”

张先生便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告知王爷的,你且回去,莫要露出什么马脚,那些尸体我会安排人处理。”

宋锦程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直至走出去很远,他才忽然停下脚步,重重吐了口气,面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复杂。他知道,在他尚且年轻进京参加科举,靠着那位的相助提前拿到考题,金榜题名的时候,他便已经被迫和那位捆绑在一起,这辈子永远也别想摆脱。

这是一个不小心便要掉脑袋的买卖,可宋锦程并不后悔。

若是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不是大哥,无法继承国公的爵位,他想要出人头地,便只能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他清楚的知道,科举的名额早已被白鹭书院和杨家内定,若是没有那位的帮助,哪儿有今日的工部尚书?

只是……王爷?

宁和帝的子嗣尚且年幼,宁国王爷有两位,晋王,福王。

却是不知究竟是哪位!

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他却是连那位王爷的面都未曾见过一次的,他只知那王爷实力很强,便是这一次死掉的四十九个死士,都是王爷亲手调教出来的。

他觉得应该是晋王。

毕竟晋王在边境率领大军,抵御赵国,定是有几分功夫在身上的。

至于福王……那就是个只知道游山玩水,寻仙炼丹的纨绔。

还有那张先生,他可是亲眼见到,这老头只是凭借着身上的气势,便能压得那四十九个死士跪在地上,直不起身,也是个惹不起的……不知道是不是九品武者。

那宋言的确是个有本事的,可他挡了王爷的路,那就只能去死了。

抿了抿唇,宋锦程再次往工部尚书府走去,只是宋锦程并不知道,自始至终都有一双眸子于黑暗中,悄无声息的注视着他。

另一边,宋言也正行走于黑暗。

唯有一双眸子,格外的明亮。

足足五十张银票,五十万两,他甚是满足。

他知道,宋锦程不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人,这是一条阴险的毒蛇……他应是安排了人的,只是这些人被小姨子和紫玉解决了,所以摔杯为号也就听了个响。

在知晓不可能将自己解决之后,宋锦程便立马将几个儿子舍弃,拿出的银钱,便是赔款……收了钱,就代表着短时间不会去找他的麻烦,宋锦程能得到一点喘息之机好用来筹备更为缜密的,针对自己的计划。

只是宋锦程并不知道,对于宋言来说同样也是如此。

收了宋锦程的钱,确保宋锦程不会在这一段时间捣乱,他就有足够的空闲和精力,去解决宋锦程其他的儿子,等到将这些儿子都解决了,宋锦程也差不多该死了。

大家打的都是同样的主意,只是平白得了五十万,这波不亏。

抬眼望去,内城中一栋栋豪宅,皆是悬挂着灯笼,便是到了晚上依旧是灯火通明。

灯笼的火光自四面八方交错,地面上便拉出一个又一个的影子。

刚走出没多远,宋言便见着一道身影缓缓冲着自己走来,那是一个女子,打扮朴素,模样也是普普通通,应该是某个权贵家的下人。待走到宋言面前,那婢子便停下了脚步,冲着宋言福身一礼:“宋公子,我家夫人有请。”

夫人?

结过婚的?

这深更半夜的,不太好吧?

总感觉,到了东陵之后,莫名其妙寻找自己的人就变多了,时不时便钻出来一人,对方对他的底细清清楚楚,他却是一无所知。

这种感觉很不好,宋言不喜欢。

“敢问尊夫人……”

“我家夫人,沈七!”

宋言睫毛轻轻一抖,笑了:“头前带路。”

约摸过了一刻钟,停在了望江楼前。

夜已深,可望江楼中依旧还有好几桌客人。

来到二楼一个包房门前,婢子便停在了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宋言推开门,便瞧见屋内坐着一名四五十岁的女子。

模样普普通通,身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肤色微微泛黄,属于那种丢到人堆里,再也找不出来的那种。

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气质,就和正常的中年女子,没有半点区别。

宋言却是行了一礼:“见过婶娘。”

没错,这女人便是宋锦程的正妻。

宋锦程口中那个回娘家探亲的婶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