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睡意如同退潮般缓缓散去,留下的是精神被过度挤压后的钝痛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星韵是第一个恢复意识的,她猛地睁开眼,红银异瞳中闪过一丝锐利,随即被剧烈的头痛淹没。
她捂着头坐起身,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狼藉的黑市废墟中,身下是冰冷粘稠的污秽地面。
空气里弥漫着惰性能量消散后的淡淡腥甜和浓重的焦糊味。
“唔……”身旁传来时烬痛苦的呻吟。
灰烬术士挣扎着撑起身体,脸色苍白如纸,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显然刚才抵抗“怠惰”本源领域对她消耗极大,最后那招“余烬领域·终焉新星”更是透支了她的魔力。
“该死……全身像被拆了重组一样……”
她喘息着,环顾四周,眼神中带着警惕和茫然,“那个……怪物呢?”
“莉娅!”星韵的目光瞬间锁定不远处那个蜷缩在地上的粉色身影。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小心翼翼地将莉娅扶起来。“莉娅!醒醒!你怎么样?”
莉娅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眼神还有些涣散和迷茫。
当看到星韵焦急的脸庞时,她猛地一震,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
暗巷中的抉择、燃烧的意志之焰、贯穿怠惰竖瞳的瞬间、以及那铺天盖地、几乎将她灵魂拖入深渊的恐怖睡意……
最后是那道撕裂黑暗、将她从沉沦边缘拉回来的熟悉身影。
“星韵……时烬姐姐……”
莉娅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哭腔和后怕,“我……我差点……”
她猛地抱住了星韵,身体因为激动和后怕而剧烈颤抖,“对不起……我之前……我不该走的!对不起!”
星韵紧紧回抱着她,感受到她身体的冰冷和颤抖,心中五味杂陈。
她轻轻拍着莉娅的后背,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坚定: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没事了,我们都还活着。” 她抬头看向时烬,时烬也投来一个复杂但带着欣慰的眼神。
莉娅的回归,尤其是在那种绝境下的爆发和坚持,让她们心中都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暖意。
三人相互搀扶着站起身,检查了一下伤势。除了精神上的巨大消耗和魔力透支,身体倒没有致命伤。
她们环顾着这片死寂的战场——烧焦的藤蔓、融化的金属、化为飞灰的傀儡残骸。
以及中央那个被炸开巨大窟窿、如今只剩下干瘪空壳、再无一丝能量波动的茧房残骸。
“怠惰……真的被消灭了?”
时烬看着那死寂的茧房,眉头紧锁,“最后那股力量……太可怕了。我们明明已经……”
她回想起那种灵魂被冻结、意志被碾碎的感觉,依然心有余悸。
“最后……”莉娅也努力回忆着,“我好像看到……一道光?然后……然后压力就突然消失了……”
她的记忆模糊不清,只记得在彻底沉沦前,似乎有什么东西撕裂了黑暗。
星韵的红银异瞳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她同样记不清最后的细节,但她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纯粹的……虚无感?
仿佛某种存在被彻底抹除后留下的空洞。
这感觉……与莉娅爆发意志之焰时那种充满生机的力量截然相反。
她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但无法证实,也不愿深想。无论如何,危机暂时解除了。
“此地不宜久留。”星韵沉声道。
黑市虽然核心威胁消失,但难保没有其他残留的傀儡或者教团的眼线。
三人互相搀扶着,拖着疲惫的身躯,小心翼翼地离开了这片噩梦之地,朝着他们落脚的破败旅馆走去。
回到相对安全的旅馆房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时烬点燃了壁炉里残留的木柴,微弱的火光跳跃着,驱散着房间的寒意和阴霾,也带来一丝久违的暖意。
星韵拿出随身携带的治疗药剂分给两人,虽然无法快速恢复精神创伤,但能稍微缓解身体的疲惫。
三人围坐在微弱的炉火旁,沉默了片刻。
劫后余生的庆幸、失去力量的虚弱、以及战斗留下的心理阴影,在小小的房间里弥漫。
“莉娅,”星韵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的目光落在莉娅脸上,带着询问和担忧。
“在暗巷……你遇到蚀心者了,对吗?他……对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这是她心中一直悬着的疑问,也是莉娅之前崩溃和离开的导火索。
莉娅的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她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片刻,才缓缓抬起头。
炉火的光芒在她粉色的瞳孔中跳跃,映照出一种经历洗礼后的清澈和坚定。
她没有隐瞒,将暗巷中蚀心者给予的选择,他那些诛心的问题。
自己最初的动摇与恐惧、以及最后在家的诱惑前幡然醒悟、选择回归的心路历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他说我是在害怕,在逃避。”莉娅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嘲,但更多的是释然。
“他说得对。我害怕战斗,害怕死亡,害怕辜负家人……这些都是真的。”
“但我更害怕的,是失去你们,是看到你们独自面对危险时,我却无能为力,躲在家里什么也做不了!”
她抬起头,直视着星韵和时烬。
“所以,我回来了。也许我还是会害怕,还是会拖后腿,但这一次,我不会再逃了!”
“我要用自己的方式,去战斗,去守护!直到……直到我能真正站在你们身边!”
星韵和时烬静静地听着,心中震动不已。
她们能想象莉娅在那个冰冷的暗巷里经历了怎样的内心挣扎和灵魂拷问。
蚀心者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莉娅所有的伪装和借口,逼迫她直面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渴望。
这种残酷的“帮助”,让她们感到愤怒,却又不得不承认……它确实让莉娅破茧重生了。
“那个混蛋……”时烬低声骂了一句,眼中带着冰冷的怒意。
“用这种方式‘逼’人成长……真是恶趣味!”她对蚀心者玩弄人心的手段深恶痛绝。
星韵则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莉娅冰凉的手。
她的红银异瞳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心疼、后怕、释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谢谢你……莉娅。谢谢你选择回来,选择相信我们,也相信你自己。”
她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
“蚀心者……他似乎在引导着什么,或者说……在筛选着什么。他的目标,一直都很明确。”
星韵没有忘记蚀心者在旅馆那晚对莉娅的“拷问”,以及他凝视星韵时那贪婪而复杂的目光。
莉娅的回归和坦白,暂时驱散了旅馆内的阴霾。
但辉烬城的事件并未真正结束。
怠惰虽灭,但永夜教团的阴影依然笼罩。她们需要决定下一步的去向。
“辉烬城的麻烦算是告一段落了,”
时烬看着跳动的火焰,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虽然怠惰的核心和尸体都没了,有点可惜,但至少源头被拔除了。”
“接下来呢?按照原计划去南方的密林寻找精灵一族的线索?”
星韵没有立刻回答。她闭上眼,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壁炉的火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一种奇特的、难以言喻的悸动感在她心中悄然升起,如同遥远北方的寒风吹拂过心湖,带来一丝冰冷而清晰的牵引。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个声音,跨越了无尽的空间,在她灵魂深处低语。
那声音并非实质,更像是一种源自血脉、源自某种更深层联系的……召唤(其实是复仇)。
她猛地睁开眼,红银异瞳在火光中熠熠生辉,目光仿佛穿透了旅馆的墙壁,投向了遥远而寒冷的北方天际。
“不,”星韵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去北方。”
“北方?”时烬和莉娅同时一愣。
北方是苦寒之地,冰封荒原,人迹罕至,传说中是古老冰霜巨龙的巢穴和失落文明的坟墓。
环境极其恶劣,资源匮乏,远不如富饶的南方森林有探索价值。
“是的,极北之地。”
星韵的语气异常肯定,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一个造型古朴、镶嵌着幽暗水晶的金属手环——那是蚀渊离开前留给她们的通讯装置。
“那里……有东西在呼唤我。”
她无法解释这种感觉的来源,但她无比确信,那正是她下一步必须前往的方向!
那悸动感是如此强烈,仿佛命运的丝线被无形的手拨动。
她低头,手指在蚀渊给予的通讯手环上快速操作了几下,将一段简洁的信息发送了出去:
【辉烬城事件终结。怠惰核心及躯体确认彻底湮灭,源头已净化。下一步,目标:极北之地。——星韵】
信息发送完毕,手环上的幽暗水晶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沉寂。
她们不知道蚀渊何时会收到,又会作何反应。
“我们在这里休整几天。”星韵站起身,看着窗外的夜色。
辉烬城的天空依旧被破碎的赤月笼罩,但似乎比之前清朗了一些。
“等体力恢复,做好充分的准备,采购御寒物资,然后……北上!”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充满了对未知的坚定和对目标的执着。
炉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三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庞。
短暂的休憩之后,迎接她们的,将是更加严酷的冰霜与未知的挑战。
而命运的齿轮,也因星韵这冥冥之中的感知,开始朝着遥远的极北之地缓缓转动。
远处,钟楼之巅。
星衍猩红的环状目镜穿透空间,清晰地“看”着旅馆房间内发生的一切——听着莉娅的坦诚,看着星韵的决断。
当星韵说出“极北之地”四个字时,他那恒定的猩红光芒,似乎极其细微地……闪烁了一下。
冰冷的面甲下,无人知晓他此刻的思绪。
他高大的身影在破碎红月的冷辉下,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望者,又如同一个推动棋局的无形之手。
夜风呼啸而过,卷起他黑色的风衣,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