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路,硬生生走了五天。

当多夺的帅旗终于出现在真定府城下时,

夕阳正将最后一丝余晖洒在城墙上。

他胯下的战马喷着粗重的鼻息,

鬃毛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脖颈上。

身后的大军更是狼狈不堪——

士兵们拖着沉重的步伐,衣甲上沾满尘土,

眼神中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报——!"

军需官跌跌撞撞地冲到多夺马前,

单膝跪地,"禀贝勒,粮草清点完毕,仅余三日之需。"

多夺眼角抽动了一下。

五天前出发时,他们携带了足供十日的粮草。

那些该死的燕山突骑兵,

白天射冷箭,

晚上烧粮草,

连拉屎的工夫都要提防马屁股中箭。

"叔父,"

月托驱马上前,

年轻的面庞上沾着尘土,

"燕山卫的崽子们又溜了,

探马连个马粪都没找到!"

多夺冷哼一声。

这一路走来,那些燕山骑兵就像附骨之疽——

每次袭扰绝不超过一炷香,

派兵追击不是踩中陷阱,

就是被他们用双马轮换的阴招拖垮。

最可恨的是这边刚出动大队骑兵包围,

那边就有新的骑兵从其他方向冒出来烧粮杀人。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带着三只牧羊犬的牧人,

而黑暗中有无数双绿莹莹的狼眼在窥视。

"传令下去,"

多夺沉声道,

"全军入城休整,加强城防巡逻。"

真定府城门吱呀呀打开,吊桥重重落下。

多夺策马入城时,

发现城墙上的守军瘦得跟麻杆似的,

大半都是满脸稚气的半大孩子和拄着枪才能站稳的老头子。

这能守住?

一个穿着松垮将军甲的中年男人踉跄着扑到马前,

扑通跪倒在地。

"末...末将耿忠明,恭迎贝勒爷!"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眼窝深陷,颧骨高耸,

活像一具包着人皮的骷髅。

多夺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个真定府守将,

心中暗忖:张克还没打来,这人倒先被吓破了胆。

他略一摆手示意对方起身,随即转向自己的副将伊尔登:

"那些投奔的燕州狗,都拴好了?"

"回主子,收了一万二千条,大多是本地豪强的私兵。"

伊尔登压低声音,"不过...军纪涣散,连像样的甲胄都没有,怕是..."

"无妨。"

多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正好用来填战壕。"

他太清楚这些所谓的"义军"是什么货色——

无非是被张克打破邬堡像丧家犬一样逃出来的地主老财,

带着家丁佃户来寻仇罢了。

张克那套"焦土政策"短期内聚拢大量钱粮,

但也确实和这些地头蛇不死不休了。

多夺心中竟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对手生出一丝欣赏:

宁可从外地迁流民,也不留这些墙头草,够狠!

登上真定府城楼时,暮色已深。

多夺示意亲兵点亮火把,橘红色的火光顿时照亮了城外的景象——

约莫数里外,燕山卫的营寨依水而建,寨墙上人影绰绰。

"月托,萨哈连。"

多夺唤来两位侄儿,"看看这营寨,有何说法?"

月托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片刻:

"看营寨规模能容万人,但据耿指挥长期以来观察,

实际兵力应在五六千左右。"

"骑兵不在寨中。"

萨哈连补充道,

手指划过营寨外围,"必是埋伏在附近,伺机偷袭。"

多夺满意地点头。

打败仗怎么了,活下来就有机会赢回来,

这就是贵族和泥腿子的区别——

他们输得起,而那些底层将领,输一次就是万劫不复。

他转身对众将下令:

"明日先以新附义军试探,

消耗守军箭矢。

骑兵按兵不动,

等他们的骑兵露头——"

"嗻!"众将齐声应和。

多夺的目光扫过众人,

最后落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耿忠明身上。

这位守将正神经质地啃着指甲,

眼珠不停转动,活像一只惊弓之鸟。

多夺心中鄙夷,却也不免感慨:

当年李勇方坐镇时,

这些魏人哪敢这般猖狂?

如今这些燕军将领,

骨头都软了。"耿指挥,"

多夺突然开口,吓得耿忠明一个激灵,"城中可还有战马?"

"回、回贝勒,"

耿忠明结结巴巴地回答,"尚有两百余匹,只是...草料不足..."

多夺挥手打断他:

"全部调给镶白旗备用。"

他转向副将伊尔登,"今夜加派三倍哨兵,凡有懈怠者...."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脑袋挂城楼上!"

夜风渐起,吹动城头旌旗猎猎作响。

多夺深吸一口气,仿佛能闻到风中夹杂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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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必将是一场恶战,但他胸有成竹——

远处燕山卫的营寨中,

几点火光忽明忽暗,如同野兽的眼睛,

在黑暗中窥视着真定府。

多夺握紧腰刀,张克既然想在这决战,正合他意。

这场追猎游戏,该换猎人上场了。

燕山卫大营,

燕山卫的士卒们正忙着继续加固寨墙,

夯土的闷响和木桩的撞击声交织在一起.

帅帐内的张克翘着二郎腿,靴尖有节奏地轻点着案几。

"仙儿,你说多夺现在是不是在骂娘?"

他随手抛起一枚铜钱,又稳稳接住,

"他那三万大军,现在怕是连饭都吃不饱了吧?"

韩仙慢条斯理地翻着《金品梅》,

书页间隐约可见不可描述的插画:

"粮草被咱们烧了大半,

临时抓的民夫跑了一半,

不啃下我们他连撤军的粮草都凑不齐。"

韩仙擦了擦嘴角的晶莹,"现在他要么硬着头皮来啃咱们的城寨,

要么灰溜溜撤军——我们一路追杀,死的更惨。"

张克站起身,掀开帐帘,望向远处真定府的方向。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洒在燕山卫的营寨上,

夯土与木栅混合的寨墙泛着冷硬的光泽,

表面涂抹的泥浆和石灰浆干涸后形成一层坚固的外壳,

就算东狄人用火箭来烧,也点不着半点火星。

"这地方,就是咱们给多夺准备的绞肉机。"

张克眯起眼睛,"东寨有魏清和章远,西寨有李药师和戚光耀,

中军还有老子这个“多啦A梦”可以开启无限火力模式;

李陌的八百陌刀队加上韩仙、孙长清——"

张克心想:老子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斯大林格勒'绞肉战。

韩仙嗤笑一声:"他那几万人,怕是连咱们的壕沟都填不满。"

张克伸了个懒腰,语气轻松:

"粮食够吃三个月,箭矢管够,

床弩架好了,陷坑挖好了,铁蒺藜撒满了——"

他顿了顿,笑容愈发狰狞,

"现在就差多夺带着东狄人和燕国二狗子来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