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刺到独眼人咽喉前三寸时,吴玉龙的手腕突然一麻。
不是受伤的麻木,而是久睡初醒时血脉不畅的僵直。
就这电光火石的迟缓,独眼人已经后撤三步,弯刀横在胸前。
“醒了?”独眼人独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梵天针加红颜醉都毒不死你,不愧是吴天音的儿子。”
吴玉龙没有答话。
他的视线还有些模糊,但握剑的手已经稳如磐石。
身后传来林青儿急促的呼吸声,左侧是莫三绝与两名黑衣人的打斗声。
溶洞顶部渗下的水珠落在剑刃上,碎成更小的水粒。
“赵无咎。”吴玉龙突然道出这个名字,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魔教左使,二十年前用血刀砍下天音门十七颗人头。”
独眼人——现在该叫他赵无咎了——嘴角扯出个狰狞的笑容:“记得真清楚。可惜那天晚上你爹不在,否则就是十八颗。”他弯刀虚劈一下,“不过今天补上也不迟。”
刀光如血,扑面而来。
吴玉龙举剑相迎。
兵器相撞的瞬间,他虎口一阵剧痛——毒性未清,内力只剩三成。
赵无咎显然看出他的虚弱,刀势越发狠辣,每一刀都瞄准他左臂受伤处招呼。
“你爹死前告诉我件事。”赵无咎突然道,同时一刀劈向吴玉龙左肩,“他说《天魔琴谱》下卷藏在——”
刀锋突然转向,直取咽喉。
吴玉龙勉强侧身避开,刀尖仍在颈侧划出道血痕。
“——藏在只有天音血脉才能找到的地方。”赵无咎独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所以我今天不杀你,只要砍下你双手双脚带回去…”
吴玉龙突然变招。
他剑交左手,剑势顿时变得飘忽不定。
这一招毫无章法,却让赵无咎连退三步——正是达摩剑中的“顽石点头”,专克狠辣招式。
“达摩剑?”赵无咎独眼圆睁,“少林秃驴的功夫你也…”
话音未落,一缕琴音突然切入战局。
不是来自琴,而是林青儿以指叩剑发出的清越声响。
这声音与吴玉龙的剑势奇妙地融为一体,剑光顿时暴涨三分。
赵无咎怪叫一声,弯刀舞成血色光幕。
但剑光如附骨之疽,穿透刀幕直逼他独眼。
危急关头,赵无咎突然扯下眼罩——那下面根本不是伤疤,而是一颗泛着绿光的假眼!
假眼爆开的瞬间,剧毒的绿雾弥漫开来。
吴玉龙闭气后撤,仍被一丝毒雾呛入鼻腔,顿时头晕目眩。
朦胧中,他看见赵无咎扑向林青儿,血刀直取她心口。
吴玉龙想也不想,长剑脱手飞出。
这一剑凝聚了他剩余的全部内力。
剑身刺穿毒雾时竟发出龙吟般的啸声,后发先至,在血刀触及林青儿衣襟前贯入赵无咎右肩。
刀势顿时偏斜,只在林青儿左臂留下一道浅伤。
“剑胆琴心…”莫三绝的声音从混战中传来,“天音门失传百年的合击之术…你们竟然…”
老人话未说完,突然闷哼一声。
吴玉龙转头看去,只见莫三绝胸前透出半截刀尖。
两名黑衣人中已有一人倒地,另一人正狞笑着拔出弯刀。
“莫老!”林青儿惊呼。
莫三绝踉跄几步,靠在一根钟乳石上。
鲜血很快浸透了他灰白的胡须,但老人的眼睛却亮得吓人。
他突然从怀中掏出个瓷瓶砸在地上,紫色烟雾顿时充满半个溶洞。
“走!”老人嘶吼,“去后山…石佛…眼睛…”
赵无咎拔下肩头长剑,正要追击,紫色烟雾中突然飞出三点寒星。
他勉强避过两枚,第三枚钉入左膝,顿时整条腿失去知觉。
“莫三绝的‘阎王帖’!”赵无咎单膝跪地,声音因痛苦而扭曲,“老东西临死还…”
吴玉龙已经拉着林青儿冲向溶洞深处。
身后传来莫三绝嘶哑的吟诵声:“琴心剑魄两相寻,七星聚时魔影深。天音绝处凤凰现,玉碎之际见本心…”
声音戛然而止。
黑暗的隧道似乎没有尽头。
吴玉龙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方才吸入的毒雾正在体内发作。
他全靠林青儿搀扶才能继续前进。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微光——是月光,从一个狭窄的裂缝透进来。
“能出去。”林青儿试了试裂缝宽度,“我先过。”
她侧身挤过裂缝,然后伸手拉吴玉龙。
就在他即将脱困的瞬间,隧道深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赵无咎的咆哮隐约可辨:“…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裂缝外是陡峭的山坡。
两人滚落十余丈才被一丛灌木拦住。
吴玉龙仰面朝天,看见满天星斗。
他的意识开始飘忽,莫三绝临死的谶语在耳边回响。
“琴心剑魄两相寻…”
林青儿撕下衣袖包扎他颈侧的伤口。
她的手指冰凉,动作却很稳。
“莫老说的后山石佛,应该是寒山寺后山的摩崖石刻。”她轻声道,“那里有尊唐代雕刻的弥勒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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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玉龙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玉佩。”
林青儿会意,从怀中取出合二为一的玉佩。
月光下,“天音永续”四个字泛着柔和的青光。
“你早就知道。”吴玉龙说的是陈述句,“我是吴天音的儿子。”
林青儿沉默片刻:“不确定。直到看见你背上的刺青。”她手指轻抚玉佩,“这玉本是一对,我师父说当年掌门亲手将它们系在两个婴儿颈上…”
“两个?”
“天音门传统,每代选两名嫡传弟子。”林青儿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你我可能…从小就认识。”
夜风吹过灌木丛,发出沙沙的声响。
吴玉龙突然想起那个反复出现的梦境——满地月光,有人抱着他奔跑,身后是冲天的火光。
记忆中最清晰的是个模糊的女子面容,和颈间玉佩的冰凉触感。
“赵无咎说的‘天音血脉’…”他撑起身子,“是什么意思?”
林青儿帮他靠坐在树干上:“《天魔琴谱》分上下两卷。上卷记载音律杀人之法,需特殊体质才能修炼;下卷是破解之法,据说只有天音血脉才能找到藏处。”她顿了顿,“莫老说的石佛眼睛…”
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
吴玉龙警觉地望向声音来处,却看见更令人不安的景象——山坡下的官道旁,一棵老树上挂着个血红色的东西。
月光下,那分明是个用鲜血画成的骷髅标记。
“崔无命的记号。”林青儿倒吸一口冷气,“他在引我们去…”
“寒山寺。”吴玉龙接道,“圆真在那里。”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决然。
吴玉龙尝试运功,发现内力已恢复两成,足够应付一般敌人。
他正要起身,林青儿突然按住他肩膀。
“等等。”她从腰间解下个布包,“你的剑。”
布包展开,里面赫然是吴玉龙那柄长剑。
剑身沾着赵无咎的血,在月光下呈现诡异的暗紫色。
“你什么时候…”
“你掷剑救我的时候。”林青儿唇角微扬,“天音门人从不丢下同伴的兵器。”
吴玉龙接过长剑,指尖拂过剑脊上那道血槽。
他突然想起师父——不,是养父——临终时的话:“这剑名‘青霜’,是你生父留给你的。剑脊血槽里熔了一钱‘千年寒铁’,专破魔教邪功。”
当时他不明白这话的含义,现在却仿佛捉住了一线灵光。
“走。”吴玉龙拄剑起身,“天亮前赶到寒山寺。”
林青儿却没有动。
她凝视着吴玉龙的眼睛,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夜色:“有件事你必须知道…天音门覆灭那晚,不止赵无咎和崔无命在场。”
吴玉龙握剑的手一紧:“第三人是谁?”
“不知道。”林青儿摇头,“但师父临终前说…那人用的是…”
她的话被突如其来的马蹄声打断。
十余骑从官道上飞驰而过,马上之人皆着黑衣,腰间弯刀在月光下泛着血光。
为首的正是崔无命,他青铜面具在夜色中泛着冷光,仿佛察觉到了山坡上的视线,突然转头望来。
吴玉龙一把将林青儿拉入灌木丛深处。
两人屏息静气,直到马蹄声远去。
崔无命最后那一眼,仿佛穿透了重重枝叶,直刺心底。
“那人用的是少林武功。”林青儿这才继续道,“而且…是达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