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司遥听到这话,眼睫微动,轻声道:

“不会的。”

春花抬头时,正撞见她垂着眼,“它说它还能撑很久。”

阿成的身体软绵绵的,内部组织已经大量被破坏。

春花扫描到阿成的生命体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滑。

但它没再提醒,而是帮着她小心的将阿成扶到了床上。

机器人要怎么救芸司遥也不知道。

阿成平躺在床上,它脸色苍白,宛如木板一样躺在床上,没有一丝活气。

芸司遥目光掠过它衣襟,忽然注意到它右侧口袋微微鼓起,似乎藏了什么东西。

她伸手过去,触碰到了冰凉的硬物。

迟疑了片刻,芸司遥轻轻把那东西从口袋里掏出来,定睛一看。

居然是阿东婆的第三瓶药。

春花电子眼睛聚焦到她手里的东西,惊了一跳,“这这……这不是阿婆的……”

芸司遥并不意外它知道腐蚀液。

春花在这里待了几十年,阿东婆的东西它应该比谁都清楚。

可阿成身上怎么会有这个?

芸司遥看了看手里的药,睫毛微敛,掩下了眼底的沉思。

阿东婆……阿成……

还有她放弃的第三瓶药,此时却出现在了阿成手里……

“芸芸。”春花突然喊了一声,它屏幕上的画面开始出现卡顿。

芸司遥回神,“怎么了?”

春花抬起屏幕,似乎是想说什么,声音突然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掐断。

芸司遥看到春花维持着呆立不动的姿势,“春花?”

“我动不了了,我……”春花屏幕上的光晃了晃,“芸……芸芸……”

最后几个字碎在断断续续的电流声里。

春花的屏幕从淡蓝褪成灰白,然后骤然熄灭,死机。

芸司遥:“春花?”

没有回应。

她愣了两秒,忽然伸手去按春花侧面的开机键。

按了一下,又按了一下。

暗下去的屏幕始终没亮起。

春花仿佛已经成了块不会动的铁壳子,一动不动。

窗外忽然飘进几声鸟叫,清脆的有些突兀,翅膀扑棱的轻响由远及近,落在窗棂上。

芸司遥抬眼看向窗户的方向。

鸟……

她来这里好几天了,除了枯枝上那些绑着的仿真娃娃,连只飞虫都没见过,更别提其他活物。

那些机器人全都是报废的,春花说它们没什么作用,顶多吓唬吓唬误闯进来的人。

芸司遥盯着窗纸上那团晃动的阴影,不知想起了什么,站起身走到窗边。

她一把拉开窗帘,阳光从外射入,照进阴暗的房间。

光秃秃的枝梢在风里轻晃,这里刚下过一场雨,空气中还有隐隐的湿气。

原本绑在枯枝上的仿真机器人,全都不见了。

所有的机器都停了机。

枯黑的枝桠顶端,冒出了点点嫩绿,连带着整棵树都像是活了过来,再没有半分之前的阴森气。

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不是树,不是机器人,是这栋房子、这片林子的氛围,变了。

“嗡——嗡——”

兜里的手机震动。

芸司遥站在原地,后颈忽然窜过一阵麻意,像有细针顺着脊椎往下扎。

她低头摸出手机,看清屏幕上的备注。

【哥哥】

——芸津承的电话。

芸司遥没有急着接通。

她转过身,看向床边的两个机器人。

阿成静静地躺着,长而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浅淡的阴影,只剩一片死寂的冰冷。

春花依旧维持着僵立的姿势,屏幕暗沉沉的。

它们就那样停在那里。

一个躺着,一个立着,成了这房间里不会再改变的旧景。

这里原本没有活物,也没有信号。

那层笼罩在别墅的静谧,就像被人撕开道口子,与外界的联系重新活泛起来。

“嗡——嗡——”

手机还在不停的震动。

芸司遥低下头。

阿成把手机还给她,是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特意还给她的?

芸司遥在原地站了几秒钟,才滑动手机,点了接通。

“……喂?”

电话那头先是安静了一瞬,隐约能听到呼吸声。

很快,一道熟悉的男声便穿了过来,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

“司遥?是你吗?!”

*

一个星期后。

A市车水马龙,正午的阳光落在川流不息的车顶,处处透着大城市的繁华。

芸司遥在医院门口停了车,她随便买了个果篮。

梁康成的助理在一楼等着她,看到她,一脸笑意的迎了上去。

“芸姐,我们老板早就等着了,他恢复的不错,医生说马上就能下床走动了。”

芸司遥笑了笑,“好。”

他们坐电梯到了梁康成的楼层。

助理把她送到了门口,便道:“老板喜静,我就不进去了。”

芸司遥点头。

她推开病房门,梁康成正坐在床边,双手撑着床沿试着抬左腿。

“慢着点,先活动脚踝。”护工在一旁递过弹力带,“先练关节灵活度。”

梁康成“嗯”了一声。

“疼就别硬撑。”护工要去扶他,被他抬手拦住。

“没事。”梁康成喘了口气,额角渗了层薄汗,“我自己多练几次就好了。”

他正要继续,眼角余光忽然瞥见门口的影子,动作一顿。

“小遥?”梁康成诧异喊道。

芸司遥进来,将果篮放在床头柜上,道:“在康复训练吗?”

护工见有人来,识趣地收拾起旁边的康复器械。

等人走了,梁康成才重新靠回病床上,“对,医生说我恢复的不错,很快就能出院。”

“那就好,”芸司遥坐到了他旁边,指尖轻轻搭在膝盖上,“我还得感谢小叔,关于阿成的事……”

她抬眼,微笑,声音平淡冷静。

“您什么都没说。”

梁康成靠在床头,闻言微微一笑。

芸司遥随手拿了个苹果开始削,刀刃贴着果皮划开,动作极稳。

“听说你被那机器人绑走,失联了好几天?”梁康成语气里带了点关切。

芸司遥手腕微转,苹果皮又落下一截:“是有这么一回事。”

“我听你哥说了,”梁康成顿了顿,“他说你手机最后定位在城郊那片废弃林场,荒得连信号塔都没建。他去找你的时候,车开到半路就进不去了,还得带着人穿过一片枯树林。”

他叹息一声,目光落在自己打着石膏的腿上,“我本打算你一回来就过去看看你,可惜现在行动不便……”

芸司遥道:“小叔的好意我心领了,您还是养好自己腿上的伤要紧,别落下什么毛病。”

“我会注意的。”

梁康成抬起眼,目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唇边依旧带着温柔的笑意,语气却像闲聊般随意。

“对了,那个机器人呢?现在在哪儿?”

芸司遥将削得坑坑洼洼的苹果塞到自己嘴里,漫不经心道:“它啊,当然是死了。”

“死了?”梁康成一愣。

芸司遥理所当然的点头,“不然呢?它活着守着那破屋子,我怎么离开。”她说得轻描淡写。

梁康成微微眯起眼,打量着她的神色,似是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

芸司遥咽下脆甜的苹果,抬起眼,道:“我倒是有个问题想问问小叔。”

她那双素来清浅如静水的眸子,温度一点点褪下去,透出点不易察觉的锐利。

梁康成:“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