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康成想过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见到他的“替代品”。
或许是在家里的某个角落。
对方被芸司遥关在橱柜,关在收纳箱,关在阴暗逼仄的空间里。
一辈子都见不了光,不能展露于人前。
又或许是在小区附近,它被打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和他相似的眼睛,和他擦肩而过,并不惹人注意。
无论哪种方式,作为“替身”的它,都宛如阴沟里的老鼠,只能躲躲藏藏,永远不能抬头视人。
……结果都不是。
梁康成目光看向骤然出现的阿成。
这一天来的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它有着和他相似的眉眼,头发。
五官的比例几乎分毫不差,连皱眉时的动作都复刻得精准。
太像了。
比监控视频上看到的还要相像。
梁康成在公司查看完行车记录仪,第一时间便调取了碧海湾的监控视频。
周三,上午10:30。
这个时间段的监控还是运行正常的。
梁康成快速调动视频进度。
他看着那个收纳箱被搬上来,箱子边缘沾着些许灰尘,边角被压得有些变形。
普通人类被关在这狭小封闭的收纳箱里,恐怕连半个小时都撑不过。
封死的箱子,氧气稀薄,随时会有窒息的风险。
——那“他”又是怎么躲进去的?
梁康成凑近了手机,微眯起眼。
随着时间推移,艾曼和他陆续离开,房间内只剩下芸司遥和那个收纳箱。
窸窸窣窣的动静很快响起。
半晌过后,梁康成看到收纳箱上的封口被人从内划开。
“嘶——”
一只手先从收纳箱内部伸了出来。
骨节分明匀称,皮肤白皙宽大。
收纳箱里的“东西”强行破开束缚,从里面“爬”了出来。
它的指尖在箱沿上搭了搭。
脸上蒙了层黑布,没有温度,也没有情绪,像台精密的仪器。
“真像啊……”梁康成喃喃自语,指腹擦过屏幕,兴奋感像电流一样窜过四肢百骸,让他指尖发麻——
简直一模一样。
世界上真有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吗?
答案当然是:没有。
手机屏幕里的“人”抬起脸,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精准地锁定了藏匿的监控。
梁康成看到它轻轻抬起手,隔着黑布准确的指在了监控上。
“滋啦啦”
下一秒,房间内所有监控在同一时间自爆,手机屏幕登时黑屏!
这根本不是人类——!
梁康成突然将手机往桌上一拍,发出“咚”的闷响。
他对着黑屏笑出声来,肩膀微微发抖。
“怪物吗?”梁康成笑够了,看着黑掉的屏幕,低声念道:
“真有意思……”
梁康成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正常”。
别的孩子会因为摔碎一只碗哭着找妈妈。
而他只会蹲在地上观察瓷片的锋利度,然后用尖韧的一面,残忍切割昆虫身体。
别的孩子被父母责骂会委屈红眼眶,而他只会盯着母亲颤抖的指尖。
想象那双手如果被火烧起来,皮肤皱缩发黑,痛苦痉挛的样子,会不会比切割昆虫更令他兴奋着迷。
为了实验这一想法。
他放了把火。
火光舔舐车辆时,梁康成站在巷口看着。他听见车内传来慌乱的叫喊,听见玻璃炸裂的脆响。
母亲隔着车窗玻璃撕心裂肺的惨叫,她头发燃着火星,伸手想抓他。
梁康成却往后退了半步,看着那团火在她身上燃烧。
“别碰我呀。”他轻声说,声音被噼啪的火焰衬得很轻,“会弄脏的。”
他弯了弯唇,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孩童般的残忍。
消防车来的时候,梁康成被邻居拉着胳膊,脸上被抹了把不知是谁的眼泪。有人问他怕不怕,他抬起头,眼底映着远处未熄的火光。
“怕……”他流着眼泪,死死抓住邻居的胳膊,掐出道道血痕,“我怕,爸爸……妈妈……他们还在车里没出来,他们还在车里……救救他们。”
邻居强忍着疼,将他抱在了怀里,“别怕别怕,会没事的,乖啊。”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梁康成抬起头,眼底映着远处未熄的火光,笑得很干净。
“…我不怕啊,火那么漂亮。”
邻居一愣,“什么?”
年幼的男孩将脸埋进邻居的脖颈,轻声呜咽,小声道:“我怕爸爸妈妈会死……叔叔,他们会死吗?”
邻居抱着他,怀里的男孩正抖着肩膀呜咽,温热的泪水洇进他衣领,那点疑虑又骤然散了。
估计是听错了。
邻居抬手拍了拍梁康成的背,声音放得极柔:“傻孩子,别胡说。消防员叔叔已经进去了,会把他们救出来的。”
年幼的梁康成重重点头,应下。
“嗯!”
救出两具被烧成黑炭的尸体,也叫“救”,他确实没说错。
梁康成阴暗,病态。
他喜欢看人痛苦绝望,也喜欢玩弄人心,看着自己的“爱慕者”们自相残杀,勾心斗角。
不管是艾曼,还是其他人,都按照他的剧本径直“演绎”了下去,除了——芸司遥。
芸司遥定制了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仿真人。
梁康成琢磨过来后,对自己这个愚蠢又单纯的侄女有了新的认知。
仿真人来代替真人?
他竟有些不知该夸她聪明还是该笑她天真。
这是梁康成遇到的唯一变数,也是让他刮目相看的变数。
他极少露出的、近乎真实的惊讶。
梁康成看着面前的仿真人。
他们面对面站着,仿佛在照镜子,连肩宽和站姿都相差无几。
可镜子里的“影子”眼神冰冷。
它一只眼睛是红的,遍布血丝,带着毫不掩饰的森冷敌意。
梁康成目光在对方脸上停顿了半秒,像是才发现那惊人的相似。
“你……”
他转头时,唇角已经牵起一点恰到好处的疑惑,眼神像是真的毫不知情。
“小遥,这位是——”
话还没说完,梁康成肩膀传来一阵剧痛。
阿成抓住了他的肩膀,以它恐怖而非人的力道,将人硬生生拽开掀翻!
“滚开。”
梁康成狠狠砸在了墙上,钝痛顺着脊椎爬上来。
他咳了一声,喉间涌上的腥甜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阿成的视线扫过来,冷得像深冬冻透的湖面。
“不要…碰她。”
“替身”比他想象中还要沉不住气。
梁康成抬手抹了一把唇角溢出的血渍,痛得脊背禁不住颤。
芸司遥猛地攥住阿成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阿成,住手。”
阿成眼神冰冷阴鸷,“不可以……”
芸司遥死死拽住它。
阿成低头看她,“他吻你,不可以……”
芸司遥压低了声音,用着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声音,道:“吻什么吻,你两只眼睛都瞎了吗,谁叫你跑出来的,我——”
梁康成擦去唇角的血,扶着墙慢慢站直。
“小遥,不打算跟小叔解释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