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公子,何不成尸仙? >  第一百七十三章 香

“无人丧命。”方脸女子绕行大殿一周,笃定道:“这些僧人都只是睡着了而已。”

“奇哉怪也,何等修行法门?岂能在梦中精进道行?”

韩忘之喃喃自语。自幼习武的他本就不谙玄门术法,虽听师尊提过世间奇术万千,但入山门便见满殿僧众同眠的奇景,也是着实令他大开眼界。

林江也是到了这些僧人旁边。

他蹲下来瞧了一眼僧人们,只觉得这群和尚睡姿各自百态。

有些僧人眉头紧皱,当是做了些什么噩梦,有些则喜笑颜开,应当是在梦中成了受人敬仰的佛陀。

还有些……

那笑容并不怎么似佛,瞧起来反倒像是做了什么出家人不该做的梦。

便是凑近觥玄,低声问道:

“可是有人暗施手脚?”

觥玄仍掐指推演,半晌后摇头:

“算不透彻。若非此寺修习睡禅功,便是施术者道行远在我之上。”

他又环视了一圈周围和尚,道:

“当是前者可能更大。有道之士岂会无故对整寺施术?既不夺宝亦不取命,何苦来哉。”

林江颔首称是,目光忽被佛坛前香案所摄。

这个香谭看起来颇为独特,整体成金,三柱龙涎香粗若儿臂,青烟袅袅不知已燃几时。

盯着这香坛看了一会,他只觉得此香上当弥散的味道颇为玄妙,难言难说。

也不知道这山寺是从什么地方买来的这香,瞧上去价格应该不菲。

要不也问问柳芳月?

林江打算运炁内视,然正当他调用炁息时,他忽然感觉到有点不对劲。

他竟然……

连接不到自己的内视宫殿里!

皱起眉头,林江似乎察觉到了微微的不对劲。

不管是在什么地方,他都能联系上自己的内视宫殿。

怎么这里就不行?

环看了一圈周围这群和尚,林江心头生了些许明悟。

等他再回过神来,想要去呼唤其他人时,他却忽然感觉周围的宫殿竟如同墨痕一般变得扭曲变形。

下一刻,

林江睁开了眼睛。

冷雨敲打着青石阶。

古刹寂然无声,林江独立山门。

环视间,随行众人皆东倒西歪卧于青砖,呼呼大睡。

李方走到最前,甚至有半边脸落在会被雨浇湿的地方。

而那个刚才给他开门的小和尚现在也躺在竹制的软榻上,流着口水。

林江想了想,把李方拉到了更深处避雨的地方。

“公子醒了。”

袖中忽传人声,垂目见得梁画山。

在梁画山旁边,就连小山参也睡着了,在袖口当中蜷成一团,甚至还把一根参须放在嘴里。

恰似稚子嘬指而眠。

“我刚才睡了多久?”

“弹指光阴。”梁画山道:“我甚至都没来得及叫公子。”

“片刻竟有这么长的梦。”

“梦是这般的。”

林江低头看了一眼众人:“他们没危险吧。”

“没。”画里的梁画山摇了摇头:“寻常入梦之术,纵梦中经年,醒时不过神思恍惚,无伤根本。”

“那把他们叫起来?”

“可以是可以,但我不太推荐。”

“为何?”

“这山上有人开法坛,道行不低,其他人若是醒着,未必能有什么帮助。”

林江听到了梁画山的声音,眉头不由得微微一皱。

梁画山道:“法门道行应该是‘香’。”

“‘香’?不是梦?”

“自然不是,公子且细闻。”

林江鼻翼微动,雨幕里果然浮着缕松脂般的陈香,混着水汽沁入肺腑。

“梦术根基在人魂,故称人间游。若真是入梦,方才瞬息便是一年光景。”梁画山解释道:“但香术不专修这一行,虽然可以靠香营造出来许多法门效果,但终究还是会的差些本领。”

“那这手段是做什么的?”

“烹的是万物真味,庙堂烟火是香,春蕊初绽是香,鼎中珍馐亦是香。京中制香世家每逢花朝便售香囊,此法门原不稀奇。”

林江听到这个法门,也是不由想起来了那尊石佛。

听起来……

有点像啊。

“这法门能做到让本不能吃的东西变得很香吗?”

“道行足够高深,就连顽石都能浸润佳肴芬芳。'”

林江颔首。

“梁大家可愿助我寻这用香之人?”

“哪里的话,”梁画山笑道:“莫说寻人,便是要对付此人亦非难事。”

林江闻言垂目凝视画轴,静默良久,神色渐染异样:

“梁大家。”

“嗯?”

“你这画轴应该没办法传来多少的法门吧?”

“公子,你可确实想多了。”梁画山无奈笑道:“在京城里住的久了,就和不少人产生了瓜葛,他们不怎么希望我从京城当中离开,希望我一辈子安安心心待在我的宅邸里,可这又确确实实有些无聊,我才想了这个法子。但我本身确实不可能离开京城便是了。”

林江点了点头,了解了。

“不过……”

梁画山说到此处,话头却是转了一下:

“有这张画当媒介,也是可以用出一两招点星的手段。”

“那便有劳梁大家了。”

“无妨。”

对话声刚落,几声噼啪便从旁侧传来。

觥玄是直接从地面上弹了起来。

他眼中仍有几分虚茫,忽以手掩唇剧烈地呛咳两声,面上竟略微发白。

不过转瞬便恢复清明,侧首望向林江:

“公子,你醒了。”

瞥见画轴中飘浮的梁画山,又拱手作礼:

“梁大家。”

梁画山在画中跟着一起来,他是知道的。

“道长也醒了。”

“在梦中恍惚了一阵子。”觥玄无奈苦笑:“恍惚间以为自己成了点星,忽觉荒诞便惊醒了。”

林江沉默不语。

以这种方式醒来,确实叫人难受。

觥玄整理了一下情绪,起身之后又是看了一眼林江和梁画山:

““二位可探得幕后术者踪迹?”

“大抵如此。”梁画山道。

“容贫道随行可好?”

林江正要点头答应,梁画山却将这事否了:

“道长不如留守山寺。如今寺众尽陷迷梦,虽暂未生变,总需高手坐镇以防不测。”

觥玄瞧了瞧林江,又瞧了瞧梁画山。

细想确在理。

且不论画中梁大家能施几成手段,单看这组合行走大兴,怕是他人避之唯恐不及。

“那还希望两位一帆风顺。”

“借吉言。”

议定后,觥玄掩唇轻咳两声,自去寺中布设符箓。

画轴当中的梁画山拿出了一张笔来,他在这一张画轴里竟是又自己书书画画,弄了只墨犬出来。

那是条细长的犬,威风凛凛,毛发柔顺,倒也确实是漂亮。

只见那墨犬落到地面上之后,在四周嗅了嗅,最后扬起脑袋,朝着林江开始吐舌头摇尾巴。

它又轻唤了两声,更是直接朝着山寺外面跑去。

“这人并未掩盖炁息,想来是想要招此处不会被影响的人带过去。”梁画山道:“感觉似是有备而来。”

林江却也是没多迟疑,直接跟上了墨犬便离开了山寺。

他手中持着觥玄的纸伞,一路沿着蜿蜒的路,向山上行去。

……

周参将把几根香依次插到香坛里,然后又把它们整整齐齐的放在由黄布盖好的桌子上。

火折轻晃引燃香头,青烟袅袅盘桓不散。

天际暴雨如注,雨水却尽数避开了法坛范围,连逸散的香雾也未受侵扰。

待香火燃定,他抄起案边肉匣道:

“丑话说前头,那厮修的是饕餮法门,甭管金石毒鸩入腹皆如清风过岗。你这身皮肉要真被嚼得咔嚓作响,老娘可要脚底抹油。”

“阉人倒怯。”肉匣侧面裂开的嘴部发出冷笑,“我自是有点星手段,保准他牙关难启。纵有万一,表层化出五谷轮回之物,且看他敢不敢下嘴。”

周参将憋了一会,才是道:

“不愧是驴球调教出的玩意儿,论脸皮厚度,周某甘拜下风。”

“多谢夸奖。”肉盒子又是冷笑一声,随后他也补充着问:

“当真是独身赴会?若只他一个倒好料理,若有高手随行,那可就难对付了。”

“哪来恁多高手!”周参将冷哼:“他周围确实有个道士本事不错,不过按照比我还差的远,受了我的香,一时半刻应该醒不来。”

“希望如此。你可别在这件事情上诓我。”

周参将话音未落,忽觉心头微动。

他抬起头,看向了遥遥远方。

细雨织就的薄纱间,一袭青衫公子执素纸伞徐行涉水,墨色细犬如游走画卷紧随其侧。

而在他脚下,甚至还流淌着稀薄云雾。

山风骤起撩动衣袂时,斜掠的雨丝恰好勾勒出伞下轮廓。

肉盒子眯眼打量片刻,嗤笑道:

“嘿,这小郎君倒是漂亮,你这阉人可否喜欢他?”

“放你娘的狗屁,又没身材又没范,老娘喜欢他?”

周参将勃然大怒,但他很快又压下了自己心思,转而将目光紧紧落在林江身上。

主要是纸伞和墨犬。

这两个是什么手段?

上次对方和自己交手的时候可没用过。

虽极力按捺,仍有一缕不祥预感自心底渗出。

不过他马上就把这心思顺着心头压了下去。

先试试再说,实在不行就把这肉匣子卖了,然后跑。

他一个人,还能追上自己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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