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围在地图前,旁边两个仵作瞧见觥玄这手本事皆是忍不住感叹。

他们辨不出术法门道,只觉精妙如幻。

觥玄却并未因此太过自傲:

“小把戏,占物术里的逗鱼,不难学。”

白诚司闻言忽然偏头看他:“我见过这本事。”

所有人都看向他。

白诚司憋了好一会,才念道:

“你这本事和我见过的不一样。”

“没差多少。”

“差很多。”

“我改了点。”

“你改了很多。”

白诚司不知道该继续往下说什么了,只能又憋了一会,憋出来一句:

“很厉害。”

觥玄:“……过奖了。”

这般对话实在费神。

重看地图,林江瞥见地名,眉梢微微一挑。

他还记得铁皮子当时就被困在那个地方,还折损了好几个人。

没想到柳尚书的“内脏”竟然跑到这个地方去了。

确认方位后,白诚司也没和两个仵作再多说些什么,朝林江与觥玄略一颔首,径自往大理寺去,林江二人紧随其后。

不过盏茶功夫已至高轩处,白诚司将事情原委悉数禀明。

面对上司时,他口齿倒格外清晰。

高轩听罢沉吟。

他良久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半天之后,高轩先憋不住了:

“两位就不想问问我在想什么?”

没人接话他话题有点引不下去。

“啊?”林江很疑惑:“您不开口,不是不愿意说话吗?若是不想说又何必强求?”

白诚司听了这话,看向林江时完全便是一副瞧见知己的表情。

高轩却听出话中意思,瞥了眼自己的护卫,摇头轻笑:

“青泥洼距京城十日路程,案发于昨日,脏器却已运达,这手段我暂且想不明白。”

林江闻言,却是沉思了起来。

转瞬而至……

林江还记得,京城有一棺材,青泥洼也有一处。

难不成对方用了棺材?

才是又问:“难不成就没什么术法能做到这一点吗?”

“有是有,但大多都需点星手段。能给他人用的……”高轩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往事,最终却还是摇了摇头:“我不大清楚。”

顿了顿,高轩又道:“现下两条线:京城寻人查术,青泥洼追脏。二位意向如何?”

显然这外聘的百两银子不可能单纯只是让他们去看个尸体。

“还是去青泥洼吧。”

林江还记得自己当时条件诸多画面时,其中有一副就是棺材,前面皇子带着一群人开会。

在京城查有可能查到那棺材。

虽不确定是否是京城那口,但京中权贵云集,少碰为妙。

“好。”高轩点头:“大理寺将调派人马前往青泥洼,午后启程,请公子和道长二位随行协查。”

“没问题。”

距出发尚有时辰,二人各自整备器物,林江无甚需置办,觥玄则补了些符箓。

趁隙归还指法册时,典册房值守青年端详书册良久,恍然“哦”了声。

这冷僻法门连掌册人都险些忘却,确非实用之术。

待诸事毕,林江折返前厅候着。未等来觥玄,却见另一个熟人翩然而至。

是江浸月。

对方见他在此亦是一怔,趋前探问:

“公子莫不是接了大理寺悬红?”

林江点点头:“午后启程青泥洼。”

“那看样子你我接的是一个差事。”江浸月笑道。

听她这么说,林江眼眉微动:

“你伤势未愈便接差?”

“不出不行啊。”江浸月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亦是不由得深深叹息了一声,“离大人还在京城里面办事……”

林江也算是听明白了江浸月当中的苦闷。

这姑娘虽不喜养母,却终究挣不脱“家庭”枷锁,唯借公差暂避。

仔细想想,确实挺倒霉的。

“不过出任务未必非要动手。”江浸月径自坐到林江身侧,伸了个懒腰,筋骨噼啪作响:“唉,总算能离京透透气了。”

林江能瞧得出来,江浸月最近这段时间压力确实不怎么小。

“这次只有你一个吗?”

“我和觥玄。”

“倒是没想到你们两个竟会接这门差事。”

“毕竟给的银子多。”

江浸月听到这里,表情多少有点奇怪:

“若为钱财,京中贵胄的私差更阔绰。官家差事繁琐不说,负伤也无补偿,不值当。”

“江姑娘身为刑部之人,这般议论合适么?”林江大为尴尬。

“旁人自不会多言,但二位于我有救命之恩,理当提醒。”

林江低笑摇头:

“私活固然给的多,但有些活计违心难为,还是顺意些好。”

“确实有道理。”江浸月也是点了点头。

接这种私活指不定会碰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有些时候可能需要为了银子去做一些放弃良知的事,难以顺心意。

想干这一行,倒确实需要好好斟酌斟酌。

忽闻脚步声近,转头见白诚司引着觥玄并三人而来。

除觥玄外,两男一女随行。两男乃是一沉稳中年,一轻浮青年。

最后的女人林江认识。

方额阔眉,通身正气扑面,俨然将“刚正”二字刻进骨相。

这位正是当初替江浸月作掩护的六扇门人。

她叫什么来着……

林江苦思良久,却沮丧地发现自己竟记不起对方姓名。

于是他看向了白诚司,希望这位侍卫能够起一个带头的作用,让所有人都自我介绍一下。

白诚司司察觉到了林江的眼神,和林江对视了一眼,似乎是明白了林江眼神当中的那一抹期待。

然后,

他缓缓侧过头去,一句话都不说了。

林江心中这个叹息啊。

他就该知道,指望着白诚司介绍是不现实了。

幸而那面相沉稳的中年人及时出列,拱手道:

“在下李方,大理寺捕快,这是徒儿韩忘之。”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那年轻人的肩膀,年轻人这才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笑呵呵的朝着眼前几人打招呼。

可能是因为习惯问题,他这笑容多少显得有点无根的轻飘。

而后,这年轻人又将目光投到了江浸月的身上,眼目之间带着点奇怪的色调。

倒是和什么街道上的登徒子那种放肆的目光并不相同,眼神中更多是一种“好奇”。

“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江浸月江捕头吧。当真是久仰大名。”

年轻人笑呵呵的对江浸月道,后者只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话。

方脸女子望见林江一行人展颜笑道:

“既是故人重逢,倒省了自报家门。”

林江听到这话之后,却是一下子急了。

你别什么也不说啊?你露出一副咱们这么熟的表情,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那多尴尬啊。

眼见着这方脸女子确实没有自我介绍的意思,林江也只能无奈的叹息一声,随后将自己和觥玄的姓名和大概的本领讲给了眼前这人。

李方凝神细听,其徒韩忘之却草草敷衍,目光始终黏在江浸月身上。

临要走之前,林江想起来小山参还在梁府当中,李方和韩忘之先去东门口等,其他几人则是一并前往梁府。

人员到齐,众人也是去备马备车,没用多长时间,是从刑部当中凑了一整列的车队出来。

乘坐马车路上走时,江浸月偏头问同车方脸女子:

“那小子一直在盯着我看,他什么毛病?”

方脸女子闻言,也是笑着解释道:

“韩忘之是六扇门新来的小伙子,这小伙子天赋极高,年纪轻轻便已经到了内堂四重天境界,不过这般天才总是有些傲视于人的想法在,六扇门内除了他师傅,他谁都不待见。他听你是六扇门中最厉害的天才,自然是起了争斗心,正在和你较劲呢。”

“他多大?”

“今年二十三岁。”

江浸月得到了答案之后便也不再多问。

她已经三十多岁了,虽然因为道行高的原因,导致其面相上仍像是个十六七少女一般,但心思上肯定不是那般幼稚。

听闻后辈争胜,倒觉欣慰多于计较。

倒是林江听到这话之后,不由得感慨了一声:

“二十三岁四重天,确实厉害,也不知道我这个岁数时能否有这般道行。”

所有人在听了这话之后都是侧头看向林江,一副“你在说什么屁话”的表情。

行至梁府,门房与林江熟稔,径直将人引入府内。

林江轻车熟路地寻到梁画山,见这位容颜不老的画师正俯身指点桌案上的小山参作画。

小山参身形实在是不大,拿着毛笔肯定是不太方便,便直接用自己的触须当做笔去用。

她紧盯着眼前的画纸,画起画来倒是颇为认真。

林江凑过去一看,发现小山参正在画周围的竹林。

虽不通画理,倒觉那歪斜竹节颇有几分神似。

很快梁画山和小山参就瞧见了林江,小山参也是一下子兴奋了起来,小山参已擎着画卷蹦跳起来:

“快看快看!这竹子可像后山的?”

“当真漂亮。”

林江由衷的称赞了一声。

“公子突然来此是有什么事情吗?”

旁侧梁画山问道,而林江则是在听了这话之后,笑着解释起来了自己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正当他打算让梁画山在这段时间代为照看小山参时,小山参一下子不干了:

“你不能这样!你不能出去行侠仗义不带上我!”

“倒不是我不带上你,只是这一次路途有点远……”

林江本来还想解释,小山参却已经愤怒的朝着林江的脸上冲了过来,又是一口咬到了林江鼻子上:

“第几次了!你怎么次次都不带上我?你怎么次次都有借口?我不高兴,我不高兴!”

林江要伸手把这小家伙从自己的鼻子上拽下来,只可惜这小家伙咬的在是太紧了,他要是太使劲的话,一定会伤到对方,最终也只好用尴尬的眼神看着梁画山。

梁画山笑着道:“让她跟着吧,这墨竹画了半日,到底不如真山水有趣。”

“那往后岂不是没法每三日来这儿了?”

梁画山想了想:

“我也跟你一并去不就得了吗?”

林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