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国站在衣帽间里，对着一整排的衣服发愁。
这些衣服，他一件都不认识，更别提怎么搭配了。
“秦大小姐，穿哪件？”
“随便拿一套运动服就行了，等下还要换礼服呢。”脑子里的声音懒洋洋的。
王建国依言从一个抽屉里翻出一套粉色的运动服。
面料摸起来很舒服。
他在秦菲菲的指导下，他从另一个抽屉里拿出全新的内衣裤换上，然后笨手笨脚地穿好运动服。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自己出了一身汗。
“走吧大叔，车已经在外面等了。”
王建国走出别墅，一辆黑色的保姆车果然静静地停在门口。
司机看到他出来，立刻下车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小姐。”
王建国点点头，钻了进去。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蝉鸣。
车内冷气开得很足，真皮座椅冰凉舒适。
车子平稳地驶出别墅区。
王建国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有点恍惚。
他以前的人生，好像就是这样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大叔，想什么呢？”
“没什么。”王建国回过神，“就是觉得……不太真实。”
“以后你就习惯了。”秦菲菲的语气很轻松。
车子在市中心一栋看起来就很气派的大楼前停下。
门口没有招牌，只有烫金的字母缩写。
穿着制服的门童走过来，为他拉开车门。
王建国跟着一名穿着黑色套裙、妆容精致的女人走进了电梯。
电梯里铺着柔软的暗红色地毯，空气中飘着一种清冷的香氛。
“秦小姐，您好久没来了，莉莉安总监都念叨您好几次了。”女人微笑着开口。
“最近有点忙。”王建国学着电视里那些人的样子，冷淡地回了一句。
“叮。”
电梯门打开。
眼前是一个宽敞到不像话的空间。
没有琳琅满目的衣架，只有几个独立的展示台上，像艺术品一样陈列着几件礼服。
整个空间是柔和的米白色调，灯光打下来，一切都显得安静又昂贵。
一个穿着剪裁合体的白色西装，留着利落短发的女人迎了上来。
“菲菲，你可算来了。”她给了王建国一个拥抱。
王建国身体僵了一下，没敢动。
“莉莉安姐。”他听见秦菲菲在脑子里提醒，于是僵硬地喊了一声。
“还是老样子，参加晚宴的礼服。”莉莉安拉着他走到休息区的沙发坐下，“都是按照你的身材订的，我让她们拿过来看一眼。”
很快，几个店员推着一排挂满了礼服的衣架走了过来。
各种颜色，各种款式。
王建国看得眼花缭乱。
他这辈子见过的裙子，加起来都没今天一天见得多。
“大叔，你自己选一个吧。”秦菲菲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就当是玩换装游戏了，挑你喜欢的。”
王建国愣住了。
挑他喜欢的？
他一个四十岁的老男人，哪有什么审美。
他的目光在那些花花绿绿的裙子里扫过。
红的热烈，黑的神秘，紫的高贵。
都很漂亮。
但他总觉得，这些颜色穿在“自己”身上，有点别扭。
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角落里的一件白色长裙上。
那件裙子没什么复杂的设计，就是最简单的吊带款式，面料看起来很有垂坠感，像流动的月光。
就像他年轻时偶尔会幻想过的那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
“就那件吧。”他在心里对秦菲菲说。
“眼光不错嘛，大叔。”秦菲菲轻笑了一声。
王建国指了指那件裙子。
“我要试一下那件。”
莉莉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有些意外。
“菲菲，你以前可从来不穿这么素的款式。”
“偶尔换换风格。”王建国面无表情地回应。
店员取下那件白色的礼服，引着他走向更衣室。
更衣室的空间也很大，三面都是镜子，能从各种角度看清自己。
王建国脱下运动服，在店员的帮助下，换上了那件礼服。
冰凉丝滑的面料贴上皮肤。
拉链被缓缓拉上。
店员帮他整理好裙摆，退了出去。
王建国抬起头，看向镜子。
然后，他就呆住了。
镜子里的人，还是那张属于秦菲菲的脸。
但和平时完全不一样了。
简单的白色长裙，勾勒出少女纤细又恰到好处的曲线。
细细的肩带挂在圆润的肩头，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锁骨。
裙摆垂到脚踝，随着他轻微的动作，泛起柔和的光泽。
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和纯白的裙子形成强烈的对比。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有点发烫。
这……这不就是他年轻时梦里才会出现的样子吗？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个形象会和自己重合。
“怎么样，大叔，被自己的美貌迷住了？”秦菲菲的声音里满是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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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建国没吭声。
他控制着身体，推开了更衣室的门。
外面休息区里，莉莉安正在和店员说着什么。
听到动静，她回过头。
她脸上的表情，从随意的微笑，慢慢变成了惊艳。
整个空间都安静了下来。
王建国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脚。
“我的天……”莉莉安走上前，围着他转了一圈，嘴里啧啧称奇，“菲菲，你又变美了，不仅如此，这件衣服就像是为你量身定做的一样。”
王建国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心里五味杂陈。
有种荒诞的满足感。
就好像，他亲手完成了自己年轻时的一个梦。
只不过，做梦的人和梦里的人，都变成了他自己。
“就这件了。”他听见自己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
“好。”莉莉安打了个响指，“配饰和鞋子我来帮你挑，保证让你成为今晚宴会上最亮眼的那一个。”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王建国就坐在化妆台前，任由造型师和化妆师在他的脸上和头发上摆弄。
他从镜子里看着那张脸一点点变得更加精致。
“好了。”
随着造型师最后一句话落下，王建国缓缓睁开眼。
镜子里的人，美得让他自己都感觉到了心悸。
“大叔，好看吗？”秦菲菲的声音在他脑子里轻轻地问。
王建国没有回答。
他只是站起身，走到了落地窗前。
玻璃窗清晰地映出了他的身影。
白色长裙，精致妆容，长发如瀑。
谁能想到，这具美丽的皮囊之下，住着一个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呢。
他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
当一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好像也不错。
这个想法只出现了一瞬间，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算了吧。
他心里自嘲。
这终究是秦菲菲的身体。
人家小姑娘总有恢复正常的一天。
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就算真能一直用这身体，又该怎么生活下去？
“大叔，想什么呢？”
脑海里，秦菲菲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一股没心没肺的感觉。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别扭。”
“有什么好别扭的。”秦菲菲满不在乎。
“大不了你就一直用着呗，反正我觉得挺好，你还能顺便帮我把期末考试给考了。”
王建国被她逗乐了。
“我高中都没读完，帮你读书？不是很可能。“
一人一句地闲聊着，车子停在了一家酒店门口。
宴会厅里人声鼎沸。
王建国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有些手足无措。
空气里混合着各种香水的味道，头顶的水晶灯晃得他眼晕。
他以前只在电视里见过这种场面。
“大叔，别紧张，跟我来。”
秦菲菲的声音像个导航。
“那边，看到没？自助餐台！冲啊！”
王建国顺着“导航”的指引，眼睛立刻亮了。
长长的餐台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食物。
烤得金黄的火鸡，堆成小山的基围虾，还有各种他叫不上名字的精致点心。
尤其是那个巧克力喷泉，浓郁的香气隔着老远就飘了过来。
王建国咽了口唾沫。
他觉得自己这四十多年，真是白活了。
他拿起一个餐盘，在秦菲菲的远程遥控下，精准地夹起了几样她点名要吃的。
澳洲龙虾，来一只。
鹅肝，要厚切的。
鱼子酱，多来点。
很快，盘子就堆得冒了尖。
他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正准备大快朵颐，一个中年男人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是秦菲菲的父亲，秦成功。
“菲菲，别光顾着吃，多走动走动，认识些朋友。”
秦成功嘴上这么说，眼睛却在四处搜寻着什么。
很快，他的目标出现了。
“陈总，您好您好。”
秦成功立刻堆起笑脸，拉着王建国走了过去。
王建国嘴里还塞着半块蛋糕，只能含糊不清地跟着。
他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转过身。
那个女人很瘦，也很漂亮，只是脸上的表情冷冷的，没什么温度。
“这是小女，秦菲菲。”秦成功把王建国推到前面。
“陈总好。”
王建国学着秦菲菲的语气，小声问好。
“你好。”
对方点点头，声音也和她的人一样，清清冷冷的。
王建国和秦菲菲都没把这次见面当回事，他和秦菲菲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不远处的甜品台吸引了。
他跟秦成功打了声招呼，端着盘子又杀回了自助餐台。
第二轮，主攻甜品。
提拉米苏、黑森林、芒果慕斯……每一样都让他欲罢不能。
他吃得正欢，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
是刚才那个姓陈的女人。
她端着一杯气泡水，静静地站在旁边。
“还在上学就来参加这种场合，不习惯吧？”陈佩佩主动开口。
“还好，这里的甜品很好吃。”
王建国嘴里塞满了东西，回答得很诚实。
陈佩佩没再说话，只是看着他吃。
王建国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但美食的诱惑更大。
“大叔，这个姐姐好漂亮诶。”秦菲菲在他脑子里小声嘀咕。
“女孩子不应该看帅哥吗？”王建国下意识在心里回了一句。
“大叔你太刻板印象了吧，谁不喜欢看漂亮姐姐啊。”
他很快就吃完了第二盘，然后又去拿了第三盘。
水果沙拉，再来点烤肉。
等他端着第三盘回来时，那个陈总居然还在。
“你……不吃点吗？”
王建国出于礼貌，问了一句。
“我不饿。”陈佩佩摇摇头。
王建国没再管她，继续埋头苦干。
这个身体的食量大得惊人，他吃了这么多，胃里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大叔，再来一盘！”秦菲菲还在他脑子里加油助威。
“够了吧，吃太多了。”
“不够！我还能吃！”
王建国只好起身，去拿第四盘。
这一次，他专攻海鲜。
等他回来的时候，陈佩佩终于走了。
他松了口气，吃得更欢了。
宴会持续了很久。
王建国从头吃到尾，心满意足。
他觉得，当有钱人最大的好处，可能就是能随便吃这些好吃的东西。
当然他还没意识到后面还有
宴会结束，秦成功过来找他。
“菲菲，跟陈总打个招呼，我们回去了。”
王建国看到陈佩佩正准备离开。
他走过去，嘴里还嚼着最后一口布丁。
“陈总再见。”
陈佩佩看了他一眼，嘴角似乎动了一下。
“再见。”
她说完，便转身走向停车场，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又利落。
王建国没多想，跟着秦成功坐上了回家的车。
车里，秦成功心情不错。
“菲菲，今天表现得很好。”
“是吗？”
王建国有些心虚。
他今天除了吃，好像什么都没干。
“陈总对你印象应该不错。”
秦成功喝了点酒，话也多了起来。
“陈家现在是她在做主，以后你要多跟她亲近亲近。”
王建国胡乱地点着头，心思已经飘远了。
他还在回味刚才吃的那个焦糖布丁。
味道真不错。
三十分钟后，司机下车为他拉开车门，恭敬地躬了躬身。
王建国走下车，看着眼前这栋他只在梦里见过的房子，一时间有些恍惚。
秦成功已经喝得半醉，被另一个司机扶着进了另一栋稍远的别墅。
这里，今晚只属于他，或者说，属于他们两个。
王建国推开大门，他踢掉脚上那双让他走了一晚上路，脚趾头都快断了的高跟鞋，光着脚踩在冰凉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
“秦大小姐，接下来干嘛？”他在脑子里问。
“我累了，你自己玩吧。”秦菲菲的声音有些倦怠，“想干嘛就干嘛，别把房子点了就行。”
王建国应了一声。
他控制着这具身体，漫无目的地在别墅里闲逛。
客厅，餐厅，影音室，健身房……每一个空间都大得不像话。
最后，他在二楼的书房停下了脚步。
书房的装修是简约的现代风格，一整面墙的书柜，一张宽大的书桌，桌上放着一台最新款的电脑。
电脑屏幕还亮着，显示着桌面。
一个念头，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
王建国走到书桌前坐下，握住了鼠标。
手感冰凉，很沉。
他点开了一个文件夹，里面都是些学习资料和设计软件。
他看不懂，也没兴趣。
他又点开了浏览器，在搜索框里，犹豫了片刻，输入了两个字。
传奇。
网页跳转，一个画风古早，色彩鲜艳的游戏官网弹了出来。
“屠龙宝刀，点击就送”“是兄弟，就来砍我”。
熟悉的广告词让他咧了咧嘴。
“大叔，这是什么？好土啊。”秦菲菲的声音里充满了嫌弃。
“你不懂。”
王建国下载了游戏，注册账号，一气呵成。
进入游戏，新手村里挤满了人，屏幕上不断滚动着某某玩家充值多少，获得了什么神器的系统公告。
一切都和他二十年前记忆里的样子差不多，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他控制着那个穿着布衣，拿着木剑的小人，在人群里艰难地移动着。
然后，他点开了那个金光闪闪的“充值”按钮。
“大叔，你要给这个破游戏充钱？”秦菲菲的语气很惊讶。
“嗯。”
“充多少？”
王建国看着那一排从6元到6480元的选项，沉默了一下。
他以前玩这个游戏的时候，一个月工资才几百块，每次看到那些榜上的大爷们一掷千金，都羡慕得不行。
“这个……我能充吗？”他有些不确定地问。
“随便你啊，反正都是零花钱。”秦菲菲的语气很随意，“密码是我生日，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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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建国的手指有些抖。
他点了那个“6480”，输入密码，支付。
屏幕上瞬间绽放出一团绚丽的金色光效，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音效。
【恭喜玩家“无名小卒”充值成功，荣登本服财富榜第一名！】
王建国看着那行红色的字，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大叔，这就第一了？这些人也太穷了吧。”
王建国没理会她的吐槽。
他开始疯狂地点击购买。
最好的装备，买。
最强的技能书，买。
各种稀有材料，买。
不到十分钟，他那个布衣小人就换上了一身金光闪闪的铠甲，手里拎着一把比人还高的屠龙刀。
他控制着角色走到主城中心，站着不动。
很快，周围就围上了一圈人，头顶上不断冒出各种羡慕嫉妒恨的文字泡。
“卧槽，神豪！”
“大佬，腿上还缺挂件吗？”
王建国看着屏幕，一种巨大的，空虚的满足感充满了他的胸膛。
这就是有钱人的感觉吗？
朴实无华，且枯燥。
“大叔，这有什么好玩的？”秦菲菲是真的不理解。
“你不懂。”王建国轻声重复了一句，“这是梦想。”
一个属于他那个年代，一个穷小子的，卑微又可笑的梦想。
他玩了三个小时。
从充值，到买装备，到攻沙城，最后站上城主之位。
当他的名字被系统用最大的字体，最显眼的颜色，挂在服务器正中央的时候，他心满意足地退出了游戏。
圆满了。
他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好了，不玩了。”
“这就完了？你花了小一万呢。”
“嗯，完了。”
梦想实现的一刻，也就是破灭的一刻。
他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我要去洗澡了。”秦菲菲的声音响起，“大叔你先出来一下。”
王建国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后背一松，一股力量将他推了出去。
视线一阵恍惚，他重新回到了自己那具有些笨重的身体里。
秦菲菲那具轻盈的皮囊，像一件脱下的衣服软软地滑落在电竞椅上。
随后，那张皮自己动了起来，站起身，走进了书房配套的浴室。
王建国站在原地，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脖子。
他感觉有些疲惫。
他转身准备离开书房，下楼找个客房睡一觉。
路过墙边的一面穿衣镜时，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
然后，他停住了脚步。
镜子里，是一个四十岁的中年男人。
头发乱糟糟的，眼袋很重，脸色也因为长期熬夜而显得有些蜡黄。
是他自己，没错。
可是……
王建国凑近了一些，仔细地看着镜子里的脸。
是不是错觉？
怎么感觉，眼角的皱纹，好像变浅了一点？
两鬓的白头发，似乎也少了那么几根。
整个人看起来，好像……年轻了一两岁？
他揉了揉眼睛，再看。
还是那样。
“估计是这别墅灯光太好了，自带美颜效果。”
他自嘲地笑了笑，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大概二十分钟后，水声停了。
浴室门打开，一股混合着沐浴露香气的湿热雾气涌了出来。
秦菲菲走了出来，身上还带着水珠。
她走到王建国面前。
“大叔，该睡觉了。”
王建国点点头。
他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蛋，心里已经没什么波澜了。
后背的裂缝无声地张开。
当意识再次清晰，他已经重新掌控了这具身体。
他控制着身体，走到主卧。
柔软的大床，干净的被褥，散发着阳光晒过的味道。
他躺了上去，身体陷进柔软的床垫里。
闭上眼，今天发生的一切，像放电影一样在脑子里闪过。
从那个臭气熏天的单身公寓，到金碧辉煌的宴会厅。
从一碗泡面，到吃不完的澳洲龙虾。
从一个失败的，被社会淘汰的中年男人，到一个光鲜亮丽的，被众人瞩目的富家千金。
这一切，太不真实了。
但身体传来的疲惫感，又是那么的真实。
他很快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