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休息厅延伸出去几十条幽深狭长的走廊,门与门之间的间隔很小,礼芒和两名陆战军官受撒托斯的吩咐,围堵在苍芙房门口,用行动抗议这种房间分配方式。
汪雨楣和布里希达上前一步,阻止了这几人想要更进一步的念头。
双方就这么僵持住。
苍芙慢条斯理地将换洗衣物从背包里抽出来扔在行军床尾。
礼芒眼神落在这件深灰色背心,心念一动,大肆嘲笑起苍芙接受时空管理局的安排是典型的胸大无脑。
汪雨楣和布里希达的怒气值瞬间飙高。
落在身侧的拳头攥得咯吱咯吱响。
走廊里,听见礼芒这句嘲讽的陆惟生脸色陡然铁青,宽阔的肩膀里仿佛坠了铅块,走过去时将撒托斯麾下的陆战队员撞得一个趔趄。
这名倒霉的队员脑袋磕到墙上,眼冒金星。
等缓过神来愤而一回头,陆惟生淬了杀气的眼神扫过来,像是能吞人。
苍芙观察到汪雨楣的愤怒值在隐忍克制下抵达最高点,于是淡淡喊她,“汪雨楣。”
“是,苍芙执行官。”
汪雨楣回头看向苍芙。
她坐在行军床上,两腿呈八字形打开,胳膊肘懒散地撑在膝盖,脖子上挂了条项链,挂坠是一枚军绿色子弹,尖锐的弹头扫落胸前,指向一条狰狞的伤疤。
这条伤疤令她的气质粗粝了几分。
配上淡漠到没什么情绪的眼神,“烟雾弹”这一说法忽然变得有些站不住脚。
“既然礼芒副手不想参加象眼行动,汪雨楣,你去帮他一把。”
“什么?”
汪雨楣愣了一下。
时空管理局高层大多是高智种,情绪稳定,几百年来人员没有太多流动,因此无论是日珥实验室还是神锋舰队,全都没能滋生出复杂的人际关系。
见汪雨楣没听懂弦外音,苍芙叹了口气,改成更为直白的语言。
“我是说,给我把他揍到离开象眼行动。”
“好的,苍芙执行官。”
汪雨楣看着苍芙,脸上闪过一抹窘迫,但等到转头盯住礼芒时,她的眼神立刻变了。
礼芒被汪雨楣瞪得后背发毛,踮起脚尖,透过她的肩膀对苍芙道:
“我说,这位上校……”
礼芒不愿意称呼苍芙的全名,更不愿意以“执行官”的身份称呼她,这一举动更加激怒了汪雨楣,后者对准他的脸颊狠狠扫出一记勾拳。
这一拳几乎将礼芒的右侧咬肌揍得凹进去。
口水裹着一颗带血的牙齿飞溅出去,掉落在水泥地。
半秒后痛意席卷了全身,礼芒扶着门框勉强站稳,好在他也是训练多年的陆战队员,不至于一拳就被放倒,他用手背擦掉嘴角的血沫,甩了甩头,转身就要找汪雨楣厮杀。
苍芙不会让这种小冲突持续太久。
她一个箭步上前,手上没有任何借力,一个漂亮的高抬腿,直接将礼芒从门口的位置踹到偌大公共休息厅的另一端,中途没有任何减速地撞进了整座临时据点里唯一一处装饰——
一丛荒漠里最最常见的仙人掌。
礼芒杀猪般的惨叫响彻天际。
与之相对的是一瞬间陷入死一般寂静的公共休息室。
撒托斯嘴里的烟卷不堪重负,一簇烟灰最先掉落,紧接着整根烟卷都滚到地上。
苍芙放任他嚎了两声,扫了汪雨楣一眼,不耐烦道:“让他闭嘴。”
“好的。”
汪雨楣和布里希达毫不犹豫地上前,将痛到止不住痉挛的礼芒从地上薅起来,捂住嘴,反剪了双手扔进撒托斯的房间,顺便替他关上了房门。
几秒后,里面传来礼芒压抑的哀嚎。
苍芙叼着一根能量棒倚在门框,对着汪雨楣和布里希达竖起大拇指。
紧接着眼神扫向另一边,这回总算是逮住了陆惟生。
男子已经到了人群最前端,避无可避,无奈之下选择妥协,清了清嗓子,用客套的声线对她施以关心,“没事吧,苍芙执行官?”
苍芙记仇得很。
他铁了心将自己从Gasoline基地赶走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两人虽然做了一段时间的网友,但真到面对面时,她依然不想搭理他,于是轻哼一声,调头就往房间里走,将陆惟生晾在不明所以的人群里。
虞衡从他旁边挤出一颗脑袋,一脸天真:“陆队,苍芙执行官怎么不理你?”
陆惟生沉着脸,将他的头从两名希尔德星系高恒舰队队员的胳膊中间塞回去。
高恒舰队的两名队员借机和陆惟生搭话。
“陆队,你和这位女性执行官认识?”
“嗯。”
“所以,她真的是星际执行官吗……我是说,她真的会驾驶战舰吗……我的意思是……她真的会驾驶光途黑三角歼灭舰……”
“哎呀,你怎么唧唧歪歪的,陆队,我这位兄弟的意思是,苍芙……应该是时空管理局放出来迷惑大家视线的吧,说到底,谁能接受横空出世的黑三角歼灭舰竟然让女的来掌舵,这也太不给咱们面子了……”
陆惟生冷眼看着说话的伊夫,很想一拳把他的牙敲碎。
“所以陆队,透露点内部消息呗。”
伊夫见陆惟生沉默,很没有眼力见地凑过去追问。
弗拉姆比伊夫会察言观色,小心翼翼扫了陆惟生的脸色一眼,用胳膊肘捅了捅伊夫。
劝他快点闭嘴。
弗拉姆不达目的不罢休,盯着男子追问。
后者忍不住发出冷笑,垂眸看向或许比苍芙还要矮上几公分的伊夫,用一种近乎怜悯的口吻道:“就算她不会驾驶,怎么,你就会驾驶了?”
伊夫被呛了声,脸上浮现一丝恼怒。
“不过就是早就淘汰的轻型战机,装了点循环气流之类的……”
“行了伊夫,别说了。”
“哼,这样一想倒也不奇怪了,这种轻飘飘的东西也就只能……嘶啊……”
陆惟生看似随意一摆手,实则结结实实地甩了伊夫一巴掌。
这一巴掌又快又稳,甩得伊夫头偏向一边。
牙齿磕破了口腔内壁,嘴里冒出来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到舌尖,和半边脸的麻胀感混合在一起,伊夫以为自己遭受了某种隐蔽的袭击,有些茫然地盯着陆惟生看。
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被打了,结结巴巴质问陆惟生:
“陆队,你打我做什么?”
“只是看到有蚊子停在你脸上。”
陆惟生连句“抱歉”都懒得说,假模假样地找了个借口。
伊夫欲哭无泪,“那蚊子呢?”
“跑了。”
“陆队也会有失手的时候?”
“当然。”
“是因为我调侃了苍芙执行官吗?”
“不至于,我和她没那么熟悉。”
“那是为什么?”
“不是说了吗?替你打蚊子。”
“……”
越到后来,伊夫越想哭。
但陆惟生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既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又几次三番利用动线拦住他离开的去路,偶尔转动手腕,露出小臂上略微凸起的青筋——
没有人会想挑战一根能徒手撑住三百斤重量沙袋的胳膊,在伊夫客观的估算里,如果男子认真发力的话,自己的脑浆大概能被拍出三米远。
其实没有蚊子,他才是那只蚊子。
伊夫决定道歉。
他捂着半边脸,嘴一扁就要装可怜。
谁知就在这时,撒托斯耐不住满腔怒火,从房间里冲出来,扒住苍芙留了一条缝隙的门就要往里冲,走廊里的冷光灯照亮他的身形,反出一道冷冽的寒芒——
是一柄弹簧匕首。
陆惟生在超高强度训练里形成了完美的肌肉记忆,精神领域侦测到利器的一瞬间便爆冲过去,一把用胳膊勾住撒托斯的脖颈,另一只手轻而易举地缴了这位指挥长的弹簧匕首。
陆战部队“指挥长”和“队长”只是称谓不同,属于平级。
输在陆惟生手里,对撒托斯来说是莫大的耻辱。
他扑腾着试图反攻。
但在陆惟生的钳制下,别说是完成反杀,仅是这天差地别的身体力量就决定了他只能被摁在墙面上动弹不得,更不用提相差了几个层次的精神领域。
一切发生在须臾之间。
当苍芙推门躬身向后拉肘准备送撒托斯走上礼芒老路之时,她忽然发现门口站的不是撒托斯,而是正在偏过头来的陆惟生。
情急之下,送出去的力道来不及完全收回。
她只能在短时间内松开拳头,将积蓄在指骨关节内的力量全部卸掉,任由手指循着轨迹挥出去,不偏不倚,拍在男子侧脸——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