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夫人心里不想的，她今日敬了这杯茶，以后郡主若是嫁进裴府，她还有什么面子拿捏婆母姿态。
“这些下人回头定会好生教导，裴姝若是要嫁人，请宫里婆婆来教导，定然比我更合规矩。”裴夫人变相拒绝了郡主的提议。
要她给郡主敬茶，这跟侮辱有什么区别。
姜宁姝目不转睛盯着裴夫人，她既然提出这个要求，那就一定要办到。
“裴夫人为人妇，为人母，为了自己的儿女定倾尽全力，怎是宫里那些嬷嬷可以相提并论的。”
裴夫人神情凝滞住了，她话说得那般明白，是个明白人都不会再说什么，怎么郡主不饶人。
“怎么？裴夫人不愿意为本郡主奉茶？”姜宁姝见说不通，便开始施压。
她如今贵为郡主，只要她坚持要裴夫人敬茶，裴夫人就得敬这杯茶。
裴夫人还真不敢忤逆郡主，她若是一般郡主便也就罢了，可偏偏是邻国北平王的女儿。
说是郡主，实则地位比公主都要高。
裴夫人骑虎难下，奉茶吧，自己面子上过不去。不奉茶吧，看郡主的样子不会轻易罢休。
裴姝站在一旁听着，她就算再迟钝，也能瞧出郡主对自己母亲的施压。
“母亲闲暇时教导过臣女，郡主想喝几分烫的茶，臣女再去沏一杯来。”裴姝身子半躬，将矛头全部拢到自己身上。
经历了最近的事，她算是看清楚了，只有母亲才是她的后盾。她保护母亲，也是在保护她自己。
裴夫人欣慰眼神，裴姝几次为自己出头，让她感动极了。
有了对比，裴夫人心里越发对裴祁不满了，明明裴祁的地位更高些，一句话就可以解决的事，可偏偏就是不肯帮扶。
裴夫人余光窥探到身后的裴祁，尽显失望。
可她也只是在心里悄悄失望一下，并不敢直白说出来要裴祁为她出头。
裴祁察觉到了裴夫人的查看，当个没事人一样坐在那里。
郡主对裴姝和裴夫人的敌意这般大，她极有可能就是姜宁姝。
至于面容为何不像了，他询问过大夫，说要么是有高人动用了隐秘的秘术，要么就是跳下池塘时，脸朝下撞在结冰的湖面，只能改变面容。
思及此，裴祁望着上头的姜宁姝，怜惜她当初是不是面朝下砸进湖水里了，这也就是她为什么一直戴着面纱，是因为面容还未恢复好。
姜宁姝目光全程藐视，不将裴府的任何人放在眼里，一如当初他们不将她放在眼里。
“裴大小姐的手艺，我刚刚已经有所了解了，不是我打击裴大小姐，真该好生学学了。”姜宁姝毫不掩饰讽刺裴姝。
裴姝神情变了又变，想到他们之间的身份，愣是没说出一句反驳话来。
“裴夫人别站着了，快去给裴大小姐好生示范一回吧。”这次的姜宁姝没有商量的口吻，全是命令。
裴夫人眼底是极度的不甘心，可自己的身份摆在那里，什么都不能反驳。
“是。”好一会，她不情不愿道出一字。
“母亲！”裴姝为母亲鸣不平。
裴夫人一个眼神过去，示意裴姝不要轻举妄动，看裴祁的样子想迎娶郡主进门，她也希望郡主能嫁进裴府。不止能让裴府站稳脚跟，还能帮扶裴姝嫁个更好的夫君。
裴姝有个强硬的后台，日后才能挺直腰板，才不会被人欺负。
裴夫人长吸一口气，压下心里那点的委屈，转身走出房间。
平嬷嬷等人看着裴夫人，眼底涌出心疼，她们跟在裴夫人身后，经过裴祁身边时，期待着裴祁能出面解围。
裴府主母沏茶，说出去着实不好。
裴祁自然知道这事的舆论，可他并不想管。
“我倒会些烹茶手艺，可去为郡主亲自烹茶。”裴祁冷不丁出声。
他说这话倒没什么多余的心思，只想着裴夫人沏的茶，估计也入不了郡主的眼，她从进裴府说了那么多话，到现在还一口茶都未喝了。
正要走出去的裴夫人停下脚步，以为裴祁是在为自己解围，不满的眼底逐渐浮现出笑意来。
裴祁到底是她亲生的，就算再不情愿，也不会白白看着她受欺辱。
平嬷嬷等人很是欣慰，大爷心里还是有夫人的。
不止她们误会了，姜宁姝也误会了，她死气沉沉的眼神剐过去。
“裴将军别急，先让裴夫人给这些下人们做个示范，再请裴将军烹茶吧。”她缓缓说道。
别急，一个都跑不了。
既然想方设法让她来裴府，那她怎会轻易放过裴府的人。
裴祁听出了她言语中的怨言，心里越发高兴。
郡主和裴府无冤无仇，不会有这么大的敌意，能这么恨裴夫人的，只有姜宁姝。
她就是姜宁姝！
裴夫人本以为裴祁出声了，自己可躲过一劫，殊不知被郡主一语回怼了去。
她不由瞪大眼，这个郡主心思也太大了些，不仅要她奉茶，还要裴祁为她烹茶。
裴祁没说话，裴夫人也不能说什么，带着怨气走了。
正堂内，裴祁余光一直落在姜宁姝身上，想找一个熟悉的点，确定这个人就是姜宁姝。
姜宁姝面无表情，瞳孔没有聚焦坐在那里，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裴姝站在那里不敢动一下，她眼神里全是对郡主的敬佩，能让她兄长说不出话，乖乖接受请求，郡主好像是第一个。
先前兄长再怎么爱姜宁姝，也没有做到这个份上。
兄长心里有郡主，思及此，裴姝对郡主越发敬重，不敢有半点的忤逆。
在众人寂静声中，裴夫人来了。
她怕郡主还挑毛病，一连沏了好几杯茶，每杯茶的烫度不一样，只为找到郡主喜欢的口感。
“郡主喜欢几分口感？”裴夫人走到郡主面前，身子微躬问道。
姜宁姝放长视线看去，裴夫人身后的两名嬷嬷手上端着四杯茶。
她眼角不自觉扬了扬，不愧是蹉跎过她的人，知道蹉跎一个人的手段，直接沏了四杯茶来。
“这杯吧！”姜宁姝指着最烫的那杯茶道。
裴夫人抬手，让丫鬟将茶端给姜宁姝。
姜宁姝叫停了，“慢着！”
丫鬟刚伸出去的手顿时收回，后退一步站在旁边，等着下次吩咐。
“郡主！”裴夫人不解，郡主不会要她卑躬屈膝奉茶吧？
姜宁姝正是这个意思，“都说了要裴夫人做示范，怎能让丫鬟替代？难不成裴大小姐嫁人了，敬婆母茶的那一步，要丫鬟代替？”她揶揄着叫嚣。
裴夫人看着那杯滚烫的茶，面色难堪到了极点。
“敬婆母茶，自然不能丫鬟代替。”
她说这话是存了私心，幻想着郡主嫁进裴府，卑躬屈膝给她这个婆母敬茶。
“既然不能替代，那还请裴夫人做个表率，亲自奉上来。”姜宁姝笑看着裴夫人，吩咐道。
裴夫人顿在原地，迟迟没有任何动作。
“怎么？裴夫人不愿做表率？还是不愿给我这个郡主奉茶？”姜宁姝一贯的伎俩，说不通就压迫。
裴夫人眼神晃了晃，端起那杯茶。
裴老夫人去得早，裴夫人已经多少年不曾敬过茶了，这杯烫热的茶杯刚到手中，她就惊得缩了下手。
嬷嬷有些不忍，示意裴夫人可先拿七分烫的那杯。
裴夫人转移手刚要去拿，被姜宁姝制止了。
“本郡主就要喝那杯。”她吩咐语调。
裴夫人双手蜷了蜷，咬牙端起茶盏，上前两步到姜宁姝面前。
“请郡主用茶！”她稍稍低头说完，作势要将茶盏放在桌前。
“敬茶不该拿到手中吗？”姜宁姝指点。
裴夫人自然知道奉茶要等那人亲手接住，可这杯茶太烫了，她拿不住了。
“请郡主用茶。”裴夫人忍着烫，双手递到姜宁姝眼前。
姜宁姝身板不自觉挺直，眼帘垂低，藐视看着对面的裴夫人，看着她因不堪烫热，时不时变幻手指。
她眼底没有丝毫动容，一片冰冷。
她从记事起就一直在伺候裴夫人，这样的疼痛不知受过多少次。
到如今已经数不清了。
“郡主！”裴夫人见郡主迟迟不接茶盏，忍不住催促道。
毕竟沏这杯茶时，她心里对郡主有怨言，用了最烫的水，想着到时能烫到她出一出气，谁知竟让自己下不来台了。
姜宁姝回神，压下涌上来的情绪。
“裴大小姐可看清了？要么事前调查清楚对方的喜好，要么就跟裴夫人一样，同时沏好几杯，万一有喜欢的了。”姜宁姝不慌不忙，慢悠悠与裴姝说道。
裴姝一点都不敢得罪姜宁姝，更不敢惹她，闻声点了下头，“多谢郡主指点。”
裴夫人站立难安，手指都被烫红了，不停变幻手指也改变不了什么，茶盏里的茶水在摇晃间洒出一些来，惊得她差点将茶盏打翻。
裴姝关注着母亲的反应，壮着胆子道：“郡主先尝尝这杯茶吧。”
姜宁姝却还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态度，又漫不经心看向那些丫鬟，“你们可都学下了？”
丫鬟们跪地叩首，“奴婢们学下了。”
姜宁姝满意地点点头，“裴夫人这下可宽心了，示范一次，就让满府上下都学下了如何奉茶。”
她一边折磨裴夫人，让她试试滚烫的茶杯好受不，一边又恭维她。
裴夫人这会只想让姜宁姝接住这杯茶，自己也好解脱，根本没精力听姜宁姝说的话。
“是，郡主请用茶。”她催促，已然一副端不稳的状态，茶水摇摇晃晃撒出来。
姜宁姝冷眼看着，当初裴夫人故意让人将茶杯烫过，又让人装满茶水，不准她洒出一点，以折磨她取乐。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摇摇晃晃洒出这么多。
“茶水溢出，看来裴夫人也忘了敬茶的规矩。”
裴夫人手又颤了颤，“是这杯茶太烫了。”她解释。
这么烫的茶，是个人都会打颤，溢出茶水来。
本以为郡主会体谅她的不容易，赶紧接下茶盏，谁知郡主探指触了下，脸色大变。
“沏这么烫的茶，裴夫人是想烫死我吗？”姜宁姝震怒。
裴夫人被呵斥，还是这么大的一个罪名，手下颤抖，再也受不住，茶盏从手中脱落，砸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