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两个刚刚走到附近，离房门还差十几步远的位置，就清楚听到了里面传来高亢且熟悉的指令声：“预备——唱！”
随后，练习室里就传出来了铿锵有力、整齐划一的歌声：
“正月里来是新春，赶上那猪羊出呀了门……”
“猪啊，羊啊，送到哪里去，送给那英勇的八呀路军……”
“哎勒梅翠花，海呀海棠花，送给那英勇的八呀路军……”
……
看来，您几位玩得还挺开心哈！
宣凝内心那点微不足道的同情，在听到歌声的一瞬间，便直接啪的一下，消失无际。
听听听听，这红得，直晃我眼睛。
她甚至能精准从里面捕捉到了几声明显不太自然的外国口音。
失策了，当初真不该把林致雅和那几个外国人放在一起！
“这歌曲旋律……”赵恩绘在旁边认认真真听了一会儿，表情中不由得流露出几分赞赏与好奇，“还挺有意思的！”
这就是中国的歌吗？
宣凝你改天教教我好不好？
可宣凝却并没有她那么好的心情，金刚怒目，气沉丹田，一声怒吼，震得整个训练楼都跟着抖了三抖：
“林致雅！你给我死出来！！！”
这一天，大家终于真正见识到了生气状态下的宣凝，到底有多可怕。
说一句河东狮吼都不为过。
所有人都迅速逃离了练习室，并被勒令从外面将门给锁好，任何人都不得进出。
女孩们只能像叠土豆一样，齐齐挤在窗台上，透过明净的玻璃窗，看着宣凝手持一个用歌词本卷出来的纸筒充当武器，看架势活像拿着一把狼牙棒，气势汹汹地将林致雅撵得满屋子乱窜。
但林致雅是那种会乖乖挨训的人吗？
当然不是！
她一边到处找地方躲闪，一边理直气壮地抗议，表示自己哪里做错了嘛？教外国人唱红歌又不违法，并且这还是属于对外输出中国文化的正面行为！
而一听到她的狡辩，宣凝就更来气了。
你特么是不是缺心眼啊！
这些外国学员只是暂时来中国参加选秀而已，在节目结束之后，大部分都还是要回她们自己国家的。
至于这些歌曲，她们私底下学学唱唱还行，怕就怕一时失误没个轻重，比如什么直播啊、狗仔啊，不小心就会暴露在大众面前。
艺人当众吟唱其他国家红歌的社会新闻爆出来，你让她们还怎么在自己国家混下去？
对哦，差点忘了，姜夭妍貌似已经因为亲中被自己的国家封杀了……
但还有美妡和初华呢，你也想让她们被封杀不成？
并且你林致雅肯定在我没看住的地方，霍霍了更多的外国人，其心可戮，其罪当诛！
对于这一点，林致雅……林致雅……无言以对，仔细想想确实是那么一个事儿。
但她自己无言以对，也并不代表她不能将别人拖下水啊。
说什么你宣凝不也一天天有事没事的就跑去宣传汉服文化，宣传诗词文化，宣传文房四宝的由来发展，以及中国上下五千年的各种历史。
将那些外国学员全哄得一愣一愣的，都快被你整成华夏文明的忠实拥护者了。
这和我的行为相比，妥妥就是半斤八两，不分上下。
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而宣凝表示，我传播中华文化，又不是只对着外国人，之前那么多次冲着全体学员和镜头前无数观众的感慨陈词，你都看到吗？
我这叫做一视同仁地帮助大家领略中华传统文化的精彩纷呈，面向的不仅仅是外国人，更是成千上万在新时代新文化长大、导致对华夏传统了解甚少的中国人。
哪像你，一天天吃饱了事情没饭做，没手机玩就去玩外国人，唯恐天下太平！
吃我一棒，喝！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谁都觉得自己没错，谁也说服不了谁，就连武力值上也是旗鼓相当，你追我赶，僵持不下。
窗外几人也从一开始的担忧，到后来变成了纯粹看戏，表情轻松且投入，睁大眼睛不忍错过任何一个精彩细节，就差每人抱着一桶爆米花了。
“她们这是……在打架？”
“我怎么感觉像是沉迷酒色的昏君在追着祸国殃民的妖妃……”
“什么鬼？！”
“就是电视里经常演的呀，难道你不觉得她们两个现在的样子，比起打架更像是玩游戏吗？”
“哦~所以宣凝姐放水了？”
“这也不怪宣凝姐，她生气归生气，但武力值也还是和原来一样的设定。”
“这又不是二次元，你还指望她们两个能变身斗法啊？”
“菜鸡互啄能打成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好嘛！”
“宣凝姐！想办法把她堵到角落，她就没地方跑啦！”
“致雅快躲到桌子后面！”
“宣凝姐，揪她头发！”
“哎呀！宣凝姐的纸筒被弄弯了……”
“我这还有一本歌词本，你们谁到窗台边接收一下？”
……
练习室里的战斗持续了很久，久到两人因为跑得太累没力气，而不得不终止之时，外面等待的姜夭妍和赵恩绘早就已经将话说开，握手言和了，并带着三个队友一起回到了楼上自己组的练习室，借着晚上的时间，尽可能将下午耽误的练习进度都给补回来。
因为她们打算离开的时候，宣凝和林致雅正打得火热，于是便托苏美妡到时候给宣凝带个话。
谢谢你今天跟我聊了这么多，我已经彻底想通了，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至少我在当前的此时此刻，都会无所顾虑得全力以赴，以出道成团为最终目标，无愧那些喜欢我支持我的人，也无愧自己。
你是我这一生中第一个，或许也是唯一一个真正敬仰的人，不论你我最后的成绩会是怎样，你永远都是我心里最好的C位，最好的领袖。
第一段话出自赵恩绘，第二段话出自姜夭妍。
就连临时充当传话筒的苏美妡也忍不住好奇，宣凝下午的时候到底是和这俩说什么了，怎么一个两个着了魔上了瘾一样，连魂都被勾走了？
察觉到练习室里面渐渐没了声响，应该是两人精疲力尽消停了，苏美妡这才带着队友们打开房门，试图劝架。
然而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宣凝和林致雅相互依偎的姿势，你的胳膊揽住我的腰，我的脑袋搭上你的肩膀，通红的脸色和此起彼伏的大喘气，表现出二人此刻都已经累得可以，无力地坐在地上，唯有依靠相互支撑才能勉强保持体面，不当场倒落在地。
“你们终于进来了呀……”抬头望见熟悉的队友们，宣凝眼睛一亮，奋力抬手朝她们挥了挥，声音虚弱且有些沙哑，“麻烦帮我们拿些酸奶，口渴，懒得动……”
估计就是因为刚刚气糊涂了，导致没调整好体力消耗，现在全身上下哪哪都酸痛，就算是随便抬抬手，都给费老大的力。
林致雅小鸟依人地揽着她的胳膊，搭在对方颈侧的脑袋似是颇为认同地点了点，自始至终紧闭着双眼，也不知道是真听见了，还是在睡梦之中的条件反射。
谁能想到半分钟前还是针锋相对的两人，此时却是如胶似漆，浑然一体，无比和谐？
方无瑕说得没错，她们两个果然只是在玩游戏而已，真是一对极品！
林致雅接过酸奶，直接就扬起下巴灌下去大半瓶，总算是恢复了些活力，嗓子不干了，眼睛也终于睁开了。
她努力坐直了身子之后，啃着瓶口到处张望，一双明眸滴溜溜地乱甩，看看窗外灰蒙阴沉的夜景，又看看墙上挂钟显示的时刻，“现在都这么晚了，我们得去食堂吃晚饭啦！”
离下午下课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再不赶去食堂干饭，好东西都会被其他人给抢没的！
林致雅噌的一下站起身来，仿佛腰不酸了腿不疼了精力值也瞬间拉满了，抄起自己的小帆布包就要夺门而出。
“等等！”身后传来的喝令，简短却又十分有效地将人定在了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宣凝举着一把小梳子，有些嫌弃地瞥了她一眼，“先过来，我帮你把头发打理好！”
顶着一头鸡窝出门，丢不丢人啊？
林致雅撅着嘴巴，心不甘情不愿地低头走了回去，在宣凝面前转身坐下，任凭对方将自己的发髻解开，把杂乱无章的头发一点点梳理平顺，口中忍不住小声嘟囔：
“我现在这样，全是拜你所赐……”
我这鸡窝一样的发型是自己整的吗？
可不就是刚刚被你挠的！
每次打不赢我就只会挠我的头发，不讲武德！
“嗯？”
耳后传来压抑的沉吟，甚至还能品味出语气之中所隐藏着的丝丝怒意。
识时务如林致雅，感受到后脖颈处传来的阵阵阴寒，立刻是佯装懵懂地眨了眨眼睛，“咦，刚刚有谁在说话吗，我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宣凝这才收回了刀子般的目光，换上一脸满足，继续轻柔地帮她梳理着头发。
恰在此时，房外响起了敲门声，离门位置最近的苏美妡下意识就走过去帮忙开门。
来访者是隔壁原创rap组的江扬。
她把房门推开了一条小缝，冲着苏美妡眼巴巴地问道：“那个，我是来找致雅的，她还在这里吗？”
林致雅刚好就坐在她被门板挡住的视野盲区位置，因为宣凝正在帮她绑头发，不能乱动，于是便尽可能伸长脖子，朝着门外大喊：“什么事啊？”
“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Chianti她……”江扬把房门整个打开，并将满脸写着不情愿的孔翊拖了进来，往前一推，“要跟你道歉！”
只是孔翊看起来丝毫没有一个上门认错者的态度，姿势随意，表情冷漠，甚至还能抽空侧过头，无奈地望了身后的江扬一眼。
仿佛在询问，真的要这样吗？
江扬则朝她凶狠地龇了龇牙，表示要不这样还能怎样？
人是你轰出去的，当然也要靠你自己哄回来。
虽然林致雅身上有很多的缺点，比如自恋、中二、闹腾、抠门、不懂rap、说出来的话没几个人听得懂、脑子不正常还贼爱显摆……
但是！她总归还是我们的队友啊，我们到时候的二公舞台，总不至于只有四个人上台吧？
被下了死命令的孔翊也只好破罐子破摔般转回头去，从嗓子眼里坚定地发出一声：“嗯！”
也算是默认了江扬的道歉说法。
“真哒！？”
宣凝一帮她绑好丸子头，就感觉到身前一阵凉风袭过，转眼之间，林致雅就已经窜到了孔翊面前，左看右看，玩心大起，“道个歉来听听呗？”
“对，不，起。”
孔翊死死咬着后槽牙，简简单单一句对不起，却像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一样。
可尽管如此，林致雅还是听得极其受用，陶醉地闭上眼睛，一脸志得意满。
如果没有听到后面那些话，孔翊的此番低头下气，俯首称臣，足以让林致雅心里长出来一片四季长盛的百花园。
“虽然你整天无所事事的，还把组里面弄得一团乱，严重影响了我们的练习效率；虽然你写出来的东西，还恬不知耻地自吹自擂，试图让我们接受那堆辣眼睛的垃圾；虽然你在那首蹩脚的打油诗里面，嘲讽我是一只除了吱哇乱叫什么都不会的野鸭子……”
不愧是rapper，说了这么一大通，依旧还是脸不红气不喘的，神情平静，泰然自若，甚至还颇为满意地欣赏着对面林致雅越来越黑的脸色。
“但是，擅自将你从练习室里面赶出来，确实是我的不对。”最后加上的这一句，真可谓画龙点睛，以退为进，火上浇油的效果一级棒。
林致雅能怎么办呢？
不管怎么样，歉还是道了的，对不起也是说了的，要是继续不依不饶，可不就显得自己没涵养了嘛！
只好气呼呼地翻了一个白眼，究竟是跟不跟她们回去，也始终都是没个准信。
江扬幽怨地扫了孔翊一眼，心说你一会儿不惹她是浑身不自在了还是咋的？刚才哄好一点，结果一顿输出过去，又彻底前功尽弃了！
孔翊似乎并没有理会身边人的埋怨，不急不缓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好的小纸条，往林致雅身前一递，“对了，这是我亲手给你写的道歉信，希望你能喜欢。”
表情看上去坦荡得很，没透露出一点问题。
林致雅狐疑地将纸条接过，徐徐展开，逐行阅读。
读着读着，她的眼神越发气愤，脸色越发赤红，冷不防将纸条往地上一砸，横眉怒瞪，“你竟然拿我比作枯草堆里的竹节虫！”
与林致雅的忿忿不平相对应，此时的孔翊双臂抱肘，气定神闲，轻勾嘴唇调笑道：“礼尚往来而已。”
是你先拿我比鸭子的，现在我拿你比竹节虫，又有何不可呢？
她高傲地冷笑一声，扭头便走，临行之前还悄悄冲江扬比了个“OK”的手势。
江扬不解其意。
好在几秒钟之后，她也是彻底明白了。
因为怒发冲冠的林致雅在大喊了一声“孔翊！我跟你拼啦！！！”之后，果断紧追着前方人的身影，跑回了隔壁练习室。
……
所以这就是孔翊的主意？
也确实是把人弄回到自家练习室里了，不过并非是哄回去的，而是气回去的。
快速想通一切的江扬，不敢有丝毫犹豫便小跑着往回赶，内心默默祈祷我的两位小祖宗啊，你们就消停一会儿吧！
别再把我们练习室给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