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紫苏又往前凑了凑,低声与李南柯耳语两句。
李南柯一脸惊讶。
“左相府的二公子?你确定?”
紫苏点头。
“奴婢塞了钱给酒楼的伙计,酒楼的伙计是认得左相家的人,出来的时候,奴婢还听到侯爷称呼他为韩二公子,不会错的。”
李南柯有些茫然。
虽然她不太懂朝中的事,可也知道文官与勋贵世家之间走得并不亲近。
文官队伍自诩清流,看不上世家子弟靠荫封上位,同样世家也看不上文官的清高孤傲。
尤其是安平侯府这种已经没落,在朝中又没有实职的人家,文官就更是看不上。
“可惜那雅间外面有人守着,也不让伙计在里面伺候,奴婢没法靠近雅间,所以打听不到更多的消息。
今儿若是紫兰那丫头在就好了,她比奴婢机灵,说不定能探听到更有用的消息。”
紫苏一脸懊恼。
李南柯认真琢磨起来。
安平侯平日里只醉心于买卖古董文玩,几乎不和朝中官员来往,怎么会突然间攀上了左相府?
她一时没想明白。
这时宋依带着陶妈妈和紫兰进来了。
“你想吃的葱爆羊肉和鸡汤面片来了,是陶妈妈亲手做的,你快趁热吃。”
陶妈妈舀了一碗鸡汤面片放在她跟前。
“幸好世子夫人早上吩咐奴婢用文火熬鸡汤给夫人补身子,鸡汤是现成的,不然姑娘想吃鸡汤面片恐怕要等很长时间。”
鸡汤香喷喷的味儿钻进鼻子里,李南柯肚子里的馋虫开始咕噜噜叫起来。
迫不及待接过来,配着鲜香软滑的葱爆羊肉,大快朵颐起来。
一边吃一边听着宋依和陶妈妈说家里的事。
“二房那边的月钱你可送过去了?如今孙氏虽不在了,但多了位姨娘,分例与以往不同,你可交接清楚了?”
陶妈妈笑着点头。
“送了,奴婢亲自送过去的,去的时候春兰姨娘正在收拾二公子的义务,地上摆了四五个箱笼。
听到奴婢送月钱,春兰姨娘满脸笑容地接了,奴婢当面和她点清楚,请她在账本上按了手印的。”
李南柯咽下嘴里的面片,小脸浮起一片疑惑。
“二叔不是回来几日就走了,为何带那么多箱笼回来?”
陶妈妈:“二公子还要走吗?奴婢听春兰姨娘的意思,好像是不回南阳那边了。”
宋依惊讶。
“没听他说不回,莫非南阳那边任期到了?”
李南柯心中一动,脑海里忽然快速闪过一道灵光。
如果李耀的任期到了,那就能解释通了为何祖父要与左相府的人攀交情。
李耀需要在汴京重新选官,这事归吏部管。
而吏部归左相管!
看来安平侯想让李耀选一个好一点的官职!
李南柯吃完一趟鸡汤面片,吩咐紫兰。
“紫兰姐姐,你多盯着点祖父和二叔那边,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和我说。”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再去打听一下都有谁知道我今日去铁匠铺的事。”
她有种直觉,总觉得惊马一事和薛家没有关系。
紫兰应了一声。
她吃了两小碗鸡汤面片,小肚子饱饱的,这才放下碗筷。
宋依拍拍她,“娘亲陪你在院子里走走消消食,然后睡个午觉起来再去找黄先生上课。”
因着惊马的事儿,宋依心头不安,亲自守着她,等她睡着了才去忙活。
李南柯睡得并不踏实,梦里总感觉自己还在受惊的马车上来回晃荡,睡了一炷香的时间就起来了。
呆呆坐着想了会儿事情,才让紫苏重新帮她梳了头,带着义肢去了止观堂。
“给我的?”
周怀安看着递到眼前的义肢,胡子颤了颤,神色讶然。
李南柯点了点头,催促道:“这东西很重的,周爷爷快接过去啊。”
周怀安手颤了颤,倏然又收了回去。
“算了,恩情还完我就要......”
黄胜看不过去,猛然翻了个白眼。
但他只有一只好眼,翻白眼有些困难。
翻白眼失败,他悻悻一把接过紫苏手里的义肢,怼到周怀安跟前。
“给你的你就接着,别别扭扭做什么?老子最看不惯你们这样的读书人,读了一肚子的之乎者也,到头来只会矫情!”
“我......”
“我什么我,试试就完了,人活着哪儿有那么多时间矫情?”
黄胜冷哼,一把掀开他空荡荡的裤管,打开义肢上的铜扣,用连接处的皮革包住膝盖那团软肉,然后将整个义肢扣了上去。
整套动作流畅又迅速,周怀安甚至还在怔愣中,黄胜已经给他装好了。
“别愣着了,起来走两步!”
黄胜推着周怀安起身。
周怀安呆呆站起来,尚未适应突然多出来的新腿,踉跄了一下,险些一头栽过去。
黄胜一把扯住他。
“嘿,你这老家伙,该不会是已经习惯了一条腿蹦跶着走,突然给你装条新腿,反而不适应了?”
周怀安抿着嘴唇没说话。
在止观堂住的这些日子,他每日不是打水洗衣裳,就是帮着抄写记录账本。
没有一刻是闲着的,等到晚上躺下的时候,已经累到筋疲力尽,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
直到今日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好多天没想过怎么去死这个问题了。
“别愣着了,走走看啊。”
黄胜的催促声令周怀安回神,他深吸一口气,尝试将重心往前移。
膝盖处包裹的皮革虽然有柔软的内衬,但还是摩擦着他的残肢,发出沙沙的声音,酸涩刺痛。
他抬起腿往前迈了一步,然后站住脚,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流下来。
周怀安却没停下来,又往前迈了一步,然后站定,看向李南柯。
李南柯双眼亮晶晶的,犹如天上的星星,开心地拍了拍手。
“太好了,周爷爷可以走了呢。”
随即又话锋一转,“不过,这恩情也是要还的哦,周爷爷,义肢已经装好,概不接受退货哦。”
李南柯背着手,仰着脑袋看着周怀安,圆圆的眼睛中带着一抹狡黠。
周怀安看着自己稳稳站在地上,裤腿放下来,完全看不出来他是少了一条腿的残疾。
他莫名觉得眼眶有些湿热。
这个小丫头,从一开始虽然嘴上天天嚷嚷着要帮他寻死,到现在又嚷嚷着让他还恩情,但他能感觉到小丫头藏在心底的善意。
周怀安嘴唇抖了抖,哑声道:“还,我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