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圣所。
穹顶之上，流转的极光如同轻柔的纱幔，将清冷而梦幻的光芒洒满寂静的殿堂。
堕天使低垂着头，漆黑的羽翼舒展，轻轻将身体包裹，指尖在羽尖轻抚，似在梳理自己羽毛的鸟儿。
忽然，她动作一顿，抬眸看向了前方的虚空。
下一秒，一道门扉凭空出现。
嘎吱。
“嗨！我回来了！”
她等待的那人推门而出，冲着她露出了标志性的爽朗笑容，说道：“你想要什么奖励？”
“嗯？”
路希尔一愣，刚刚翘起的嘴角顿住了。
什么？
从奥菲迪娅那里离开的赫伯特回到极光圣所，看着沉静垂翼中的堕天使小姐，没有拉扯，开门见山地说道：
“路希尔，你这次真的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必须要好好的奖励你！”
路希尔眨眨眼，原本轻抚着黑色羽翼尖端的手指微微一顿，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是在说这个奖励啊……
她有些困扰地歪了歪头，无奈一笑。
而就在她准备开口之前，赫伯特又抢先一步，举起一根手指在她眼前轻轻摇了摇。
“等等，先别急着回答。”
“可不许说什么‘只要帮到你就好了，不需要奖励’之类的话哦！”
赫伯特直接把路给堵死了。
不许不要！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唔。”
路希尔被他堵得一时无言，只能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
堕天使小姐轻轻抿了抿唇，羽翼低垂，在地面投下小小的阴影，像是她心底的纠结。
“怎么，被我猜中了？”
“……嗯。”
路希尔相当无奈地点了点头，纠结地沉默了好一阵子，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身前的一缕长发。
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无奈道：“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想要什么。”
她倒不是故意矜持，亦或者想要欲迎还拒，而是真的没有这个想法。
奖励？
什么奖励？
对于这位曾经为了神明而战的堕天使来说，根本就没有索要奖励的概念。
她抬起眼，悠远的目光似乎穿过了赫伯特，望向某个遥远的过去。
为了表明自己的想法，路希尔认真地解释道：
“对于天使来说，就没有奖励的习惯。”
“那时候，我们是为了荣耀而战，为了信仰而战，从未真正期许能从神明那里得到什么具体的奖励。”
“对于我们来说，无论是从神明那里得到什么，不论是力量、宝物还是信任，那都是无上的荣耀。”
堕天使的声音平缓而清晰，像是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
本就是如此。
这就是我们的运行规则，这就是身为天使的宿命。
被创造出的造物，从来都没有向创造者索求的权力。
路希尔解释完后，她看着赫伯特依旧不为所动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向下一撇，非常无奈地低声道：
“所以，你让我主动提出想要什么的话……我真的做不到。”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近乎抱怨，但仔细听去又像是在撒娇的细微情绪。
你这是强人所难呀。
“那我不管。”
结果，赫伯特看着路希尔幽怨的表情双手一摊，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
他看着她一脸困惑，甚至有点委屈的模样，反而加深了嘴角的笑意，笑眯眯地走到她身前，悠然道：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再说了……”
他目光扫过她那与圣洁殿堂格格不入的墨色羽翼，不客气地抬手抚摸，轻声道：“现在站在我面前的，难道还是过去的那个天真的天使长小姐吗？”
“现在的你，已经和过去的你不一样了。”
他的语气笃定而温和，并非是在嘲讽，而是阐明一个事实。
“你已经拥有了属于自我的意志，已经不再是那个顺应着神明意念而行动的提线木偶了。”
“你看，你甚至会因为我的要求而感到困扰和无奈，这本身就是你拥有自己情绪的证明。”
“你拥有提出要求的资格，也必须使用这份权力。”
他微微前倾，目光灼灼，认真道：“这样才能证明你彻底摆脱了过去的束缚。”
“现在，请向我提出你心底的诉求吧。”
赫伯特微微抬头，看着略高过自己的堕天使，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轻声道：“大胆地提出来，向我证明你的蜕变。”
他认真地看着天使脸上的迟疑，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半分戏谑，只有纯粹的鼓励和期待。
“不要怀疑自己，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相信我，你……绝对不是毫无**的木偶，你有自己的想法，只不过你还没有真正的面对它。”
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赫伯特并不会一定强制要求对方提出想要的奖励。
但面对路希尔，他却必须要这么做。
这并不是坏心眼的故意刁难她。
而是在反复提醒她——你已经和过去不同了，现在的你是可以做到的。
他看着路希尔陷入沉思的侧脸，耐心地等待着，相信她终将迈出那一步。
听到赫伯特坚定而温柔的话语，路希尔眼眸深处泛起涟漪般的微光。
她纤细的手指微微蜷缩，又缓缓松开，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内心挣扎。
“我……”
圣所中安静无声。
堕天使周身环绕的诵唱声早已消失，仅有羽翼在颤动时发出的细微摩擦声，以及略微急促起来的呼吸声。
赫伯特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他相信她。
虽然可能一开始的心态转变会有些难，但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终于，路希尔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向前迈了一小步，墨色的羽翼随之轻轻颤动。
“如果，如果这就是你所说的‘证明’。”
堕天使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却又异常清晰地落入赫伯特的耳中。
“那么，我现在的心中确实有一个……一直不敢承认的想法。”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忽然一脸坚毅地伸出双臂，带着些许生疏却坚定的力道，轻轻环住了赫伯特。
她的动作起初有些僵硬，仿佛在小心试探着，生怕让他感到不安。
但很快，那拥抱变得真实而温暖，带着羽翼柔软的触感，将赫伯特完全笼罩其中。
“唔……”
赫伯特微微一怔，随即了然地放松了身体，任由自己被那片温暖包围，享受着柔软的包裹。
这一刻，他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大，是对的。
真是不错呢。
赫伯特感觉到路希尔将下颌轻轻抵在他的头顶，听到她用带着一丝新奇和释然的声音低语：
“是的……这就是我想要的奖励。”
话语中的那份释然让赫伯特露出了微笑。
他们并不是第一次相拥。
之前的路希尔也多次被赫伯特认为是沉迷“吸人”，喜欢将赫伯特抱在怀里。
但区别是，路希尔一直没有真正按照自己的想法率先行动，大多都是赫伯特主动后，她再借机上手。
真的由她主动出手，这还是第一次。
“原来，就是这么简单……”
路希尔长叹一声，声音中那份长久以来的迷茫仿佛冰雪消融，透出清澈的笃定。
“一个拥抱，仅此而已。”
“不是为了荣耀，也不是为了信仰，只是……因为我想要。”
她稍稍收紧手臂，像是终于将一件渴望已久的东西紧紧握在手中。
“现在，我拿到了。”
这句话她说得很轻，却像一声宣告，在寂静的圣所中清晰地回响。
赫伯特在她怀中无声地笑了。
“呵呵。”
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将他欣慰的情感传递。
“你看。”
他的声音里带着欣慰的暖意，轻声道：“你做到了，这并不难，不是吗？”
路希尔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脸颊轻轻贴靠在他的肩头，感受着这份由自己主动争取来的温暖。
穹顶之上，极光依旧静谧流淌，映照着圣所中相拥的二人，仿佛在为这场可能只算得上微小，却意义非凡的胜利，无声地加冕。
这是属于路希尔的，小小的胜利。
环绕在周围的灵魂本想要应景地诵唱两句，凑个热闹，但却被路希尔的冰冷视线无声一扫，全部都把嘴巴闭得紧紧。
不敢唱不敢唱，溜了溜了。
于是，它们老老实实地隐藏起自身，将空间交给了相拥的两人。
嗯……
将眼前这个姿势称为“相拥”，恐怕是有些牵强了。
“……唉。”
赫伯特感受着一点没有放开自己意思的堕天使，嘴角无奈地翘了翘。
“这下子，这可全都是我自找的了……自作孽，不可活呀。”
跑不掉啦！
在激发了堕天使小姐的主观能动性后，能不能分开，可就由不得他了。
“之后怕是得小心了，一旦被她抓住了，还不知道得被抱多久呢。”
不过，这还真是个……幸福的烦恼呢。
他感觉自己好像是被一只有拥抱癖的大猫猫抱住了，没办法上班一样。
困恼，但又幸福。
赫伯特稍微烦恼了一下后就将这些没意义的抱怨丢到了脑后。
那些事情，还是交给之后的自己苦恼去吧。
至于现在……
还是别想那种不解风情的事情，好好享受这份温暖吧。
……
……
“小心女人！”
“嗯？”
好不容易才让堕天使小姐感到满足，离开了极光圣所的赫伯特来到了镜之空间。
他本来是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担心被人组团车轮战了。
结果，刚一进门，就被镜中人神秘兮兮地告诫了一句。
小心女人？
赫伯特脚步一顿，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不是，你这家伙这突然间说些什么啊？
“你在说些什么？”
赫伯特眯起眼睛，奇怪地打量着琉卡莉娅，注意到了她脸上那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
嗯？
搞得神神秘秘的，有什么值得好笑的事情吗？
“哼哼！”
镜妖小姐注意到赫伯特疑惑的眼神，笑容更加灿烂，她故意清了清嗓子，像只骄傲的小孔雀般得意地挺了挺并不富有的胸膛。
“你果然没有注意到，感激吧，多亏了我给予你提醒！”
赫伯特看着故意吊人胃口的镜妖，嘴角一撇：“少来这套，所以说，到底是什么事啊？”
“你要是不说的话，我可就走了啊。”他作势欲走，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
谜语人滚出哥谭！
再谜语人，小心我在镜子上乱涂乱画哦。
至于你问我准备拿什么涂？
嗨！
那能告诉你吗？
“啧，这都不配合吗？你这个男人还真是无趣啊！”琉卡莉娅见赫伯特不配合，不满地撅了噘嘴，冲他摆了个鬼脸。
“呵。”
我无趣？
赫伯特暗中撇嘴，没有将镜妖的“诽谤”放在心上。
呵，你竟然敢用我的魔法来对付我！
我才是那个能说别人无趣的人啊！
我当然可以是很有趣的，但前提是感到有趣的人得是我，而不是别人啊。
在双标这方面，赫伯特一向有着非常灵活的底线。
两人谁也不退缩地拌了半天嘴，终究是心里有话想说的镜妖小姐率先败下阵来。
她本来就是个憋不住话的，有话不说憋不死她，但大概率能憋疯。
要是赫伯特真就一点不听的这么直接走了，琉卡莉娅怎么也得难受好长一段时间。
“算了，我知道你不好意思主动向我低头，但好在我善解人意！”
琉卡莉娅一副“我很大度”的样子，摆了摆手，“慷慨”地说道：“看在我们关系这么好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主动给你一点提示吧！”
赫伯特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嘴角一撇，直接打断道：“倒也不必，如果不想说的话就别说了，我其实也没那么想知道……”
“不！你想知道！你一定是想知道的！对不对！！？”
砰砰。
镜中人猛地前扑，双手拍打着镜面，发出砰砰的轻响。
琉卡莉娅一脸悲愤地反驳，用“别让我跪下来求你”的犀利眼神“恶狠狠”地瞪着赫伯特。
你再说！
你再说的话，我，我就……我就哭给你看嗷！
“好吧，真是败给你了。”
赫伯特被上千面镜子中数千双泫然欲泣的眼眸幽怨盯着，也是有点顶不住，无奈地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镜妖小姐看着终于低头的赫伯特哼了哼，小脸上瞬间雨过天晴，眼珠一转，试探地说道：“……哼，那你求求我！”
赫伯特从善如流，谦卑地微微低头，“恭敬”请求镜妖指点迷津：“请琉卡莉娅大人告诉我吧，我现在到底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哦！
他还真配合了？
琉卡莉娅心中窃喜，一时觉得拿捏到了赫伯特的把柄，脸上努力维持着高傲，但翘起的嘴角已经出卖了她，有些得意忘形地又补充了一句：
“嗯……不够，你的态度还不够尊敬！”
“再谦卑一点！再恳切一些！”
赫伯特抬头，斜睨了得寸进尺的镜妖一眼，眼神里充满了“你适可而止”的警告，没好气儿地哼道：
“……差不多得了啊。”
你是真的一点记性都不长啊！
底线比我都灵活，真是顺杆就爬啊，一点都不演。
给你点阳光就灿烂，给你点洪水就泛滥。
“好的！”
琉卡莉娅再次展现出了她的顶级演技，瞬间变脸，当场变得乖巧，甚至下意识地并拢了双脚，老老实实地冲着赫伯特敬了一礼。
“咳咳，我之所以提醒你注意女人，其实是出于对你性格的分析，这个时候的你肯定没办法拒绝女人的撒娇。”
她说着，还用一种“我早就看透你了”的眼神瞟着赫伯特，就像是看着一个注定会因为女人而吃大亏的可怜家伙。
但转念一想，自己还打算亲眼见证他的经历，就决定还是不要再多嘴了。
——才不是因为说不过他！
“不过，这对你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大问题，我的这句提醒，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小心女神！”
“哦？”
赫伯特脸上的戏谑收敛了些，认真起来，表情稍微严肃了一些，蹙眉问道：“小心哪位女神？”
又有哪位女神要对我不利？
砂石之神才刚死，头七都没过呢。
哪怕是杀鸡儆猴，那也能有点震慑效果吧？
应该不会有白痴这么着急地前来送死吧？
谁会这么作死……嘶，孽欲？
如果是祂的话，倒也说得过去。
难道说，祂这个欲求不满的家伙又要按捺不住了？
“……”
赫伯特这本刚开始认真地分析起来，结果琉卡莉娅却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摆了摆手，摇头道：“哎呀，不要这么紧张，不是你想的那样啦。”
“这并不是坏事。”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估计马上就要被女神们找上门奖励啦！”
“被谁？”
赫伯特迷惑地皱起眉头，如果是某一位女神的话，他还能猜到一二。
但听琉卡莉娅的意思，这样的人物，可能还不止一位，而是很多人？
我和祂们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啊？
“不一定！但你放心，肯定会有这样的女神出现的。”
镜妖小姐笃定地哼道：
“在过去的历史中，女神们已经无数次地出现在英雄们的身边。”
“祂们中有一些会提前培养，耐心地提供帮助，但更多的则喜欢半路抢夺胜利的果实。”
“现在，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与智慧，会引起一部分神明的警惕，但也会吸引一部分神明的好奇。”
“祂们会对你这样有勇有谋的英雄非常感兴趣，想要让你成为祂们的裙下之臣。”
赫伯特终于是明白了琉卡莉娅的意思，随即不以为然地耸耸肩。
就这啊！
他不觉得自己会落入这种程度的陷阱，摇头道：“我和祂们没有关系。”
“你太天真了！”
结果，琉卡莉娅摇摇头，哼道：“没关系也可以变得有关系，这次的‘奖励’就可以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都不用别的理由，祂们只要说自己跟砂石之神昔日有仇，感谢你帮忙杀死了祂，于是便可以借机给你一些好处，以此来跟你拉近关系~”
“更不用说，如果一些原本就跟你有关系的女神呢？祂们想要跟你加深关系的话，以你的性格……你真的会拒绝吗？”
她说着，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凑近镜面，压低声音，用一种分享秘密的语气神秘兮兮地补充道：
“哦，对了，你如果接受的话……我建议你提前问清楚祂们的来历哦！毕竟，你也不想遇到的转变成女性的男性神明吧？”
镜妖小姐冲着赫伯特用力眨了眨眼，眼神里充满了“你懂的”的暗示。
众所周知，这个世界的神明玩的很花的。
你也不想喝酒喝大了后屁股痛吧？
赫伯特被这突如其来的、角度刁钻的提醒噎了一下，正要开口反驳这镜妖的胡言乱语，忽然神色一动，感觉到了什么。
“……嗯？”
他眉头一挑，表情古怪地从怀中掏出了一片特殊的树叶。
树叶在他掌心微微震动，传递着某种意念。
镜妖好奇道问道：“咋了？怎么一副‘遇上了亡灵刚想动手结果是熟人’的表情？”
“没什么……等等，你这又是什么年代的古老谚语啊？”赫伯特下意识吐槽。
“你说什么！？”
镜妖对赫伯特的吐槽不满，大声道：“说谁是老东西呢！这句话在六百年前可是很流行的啊！一点都不老！”
“就是六百年这个尺度很有问题啊！拜托你有点自觉吧！”
真是受不了你们这些长生种离谱的时间概念了。
“啧，所以，到底怎么了？”
赫伯特沉默片刻，嘴角轻轻抽动，像是在努力消化这个巧合，语气诡异地说道：“……森之女神找我。”
“啊哈！”
琉卡莉娅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欢呼，整个人在镜子里兴奋地跳了一下。
啪！
镜中人猛地一拍手，得意地从镜面中探出头来，在赫伯特的耳朵旁大声嚷嚷起来：“看！”
“你看我说什么了！”
“没错吧！！？”
“祂这次找你，一定是要强行奖励你！”
呱！
那女神将赫伯特叫到房中，定是要将他变成星怒力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