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卯时。
厅堂里,程兰抱着整装待发的徐孝先,舍不得让其走。
眼泪无声的从眼眶中流出来。
随即松开徐孝先,而后从脖子上摘下一枚平安扣吊坠。
“前两日知道你要出门后,就去城隍庙求来的,到今天也正好三日了。
戴上吧。”
徐孝先接过捏在手里,雪白无暇的羊脂玉带着程兰的体温。
不由望向程兰的胸口,他当然知道这几日程兰一直带着这枚平安扣,只是一直没告诉自己是给自己求来的。
“等回来后我也去城隍庙给你求一枚平安扣。”
徐孝先捧起程兰那眼泪汪汪的脸蛋儿,在那樱桃小嘴上亲了一口。
“你戴着好看。”
“这几日还没看够么?”
程兰低下了头。
照着徐孝先的身材绑的绳子,因此程兰戴在脖子上帮着养玉时,那平安扣正好就像是嵌在了那对大白兔的沟壑里。
白玉无瑕的甚是好看。
自然这几日徐孝先更是没少欣赏那异样的诱惑。
“凡事记得小心,家里你放心,我一个人应付的过来的。”
程兰跟着徐孝先往门口走,此时的外面依然是漆黑一团。
“清文说了,辰时她就会过来,然后搬到西厢房跟我住的。”
“嗯,我你也放心,安心的等我回来便是。”
大门口,北镇抚司的马车已经静静地候着。
看着徐孝先上了马车掀开车帘跟她招手示意,程兰的眼泪不争气的再次流了出来。
这一次不同于上次的离别。
毕竟,上一次两人之间还没有发展到身体的依赖程度上。
而如今,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后,这种别离自然是让程大美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空荡与难受。
看着马车缓缓离去,提着灯笼的程兰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瘪着嘴、流着泪看着漆黑的夜色下,黑乎乎的多尔衮好像是跟着马车跑到了巷子口。
而后不大会儿的功夫,又摇着尾巴跑到了程兰跟前。
“回家吧。”
程兰带着哭腔说道。
……
十三辆牛车已经在外城城门口等候着。
陈不胜、李七儿、梁鸿三人,以及充当车夫、押车的校尉二十人。
再加上徐孝先便是整整二十四人。
从城门口出发后,接下来在行商一事儿上,所有人就都得听梁鸿的差遣。
“徐镇抚,既然是行商,咱们就按着官府的规矩办事。还是等城门开了后咱们再出城。”
梁鸿缩着脖子揣着手,冷的来回垫着脚道。
“那你让我们来这么早干什么?这还差好一会儿时间呢。”
陈不胜不由埋怨道。
梁鸿这两日跟陈不胜接触下来,也了解了一些陈不胜的脾气。
不再像刚开始那般怕陈不胜。
解释道:“这是行商的规矩,只有早些过来候着等城门开的,没有说是可丁可卯的掐着点儿的。”
徐孝先摆摆手,而后一一巡视过长长的十三辆牛车。
“到时候我跟陈兄弟在前面第一辆车,徐镇抚你跟李兄弟就在最后一辆车上压队。”
跟在徐孝先后面的梁鸿,向徐孝先解释着每一辆牛车装的货物。
随着城门打开,十三辆牛车逐一被盘查后便顺利出了城。
陈不胜、梁鸿按照刚才商量好的在前,徐孝先与李七儿则是在最后。
晃晃悠悠的牛车以缓慢的速度开始向东而行,徐孝先的目的地便是出山海关,进入辽东。
也是如今大明朝九边重镇的第一镇:辽东镇。
与九边重镇的甘肃镇镇守的嘉峪关正好是首尾相接。
山海关在后世被称之为天下第一关,但如今在山海关,还有辽东长城如同关外缓冲带一般,帮大明镇守着真正的国门。
只不过是随着满清入关以后,辽东的长城被列为了满清的禁区,随后这一段长城也就消失在了历史的记载中。
辽东、甘肃,若是从九边重镇的地形上来看,如今就像是大明朝孤悬于海外的两个重镇。
替大明朝镇守着东西国门。
但如今可能谁都知道,也就是女真各部还未完全统一,俺答与达赉逊,以及瓦剌等地,也还处于乱世分割中。
但凡这几股势力有一股强大到了一统的地步,大明朝的东西国门,在人家眼里估计跟纸糊的没有什么区别。
就像如今富饶的河套地区,如今就一直被俺答霸占着,明廷上至皇帝嘉靖,下至朝堂官员,也从来没有人敢想过收复。
大家在朝堂之上,显然还是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最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一直就这么自欺欺人下去。
想到这里徐孝先不由笑出了声。
最后一个汉人王朝,谁能想到才进入嘉靖中期,但就已经多灾多难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
北有鞑靼虎视眈眈,还有女真各部随时准备捅大明一刀。
南边的倭寇猖獗、袭扰不断,佛郎机人再有两年,也将要上岸澳门。
而到了嘉靖三十六年,佛郎机人就要在澳门定居了。
想到这里,徐孝先不由有些同情嘉靖后的几位大明皇帝。
也有些理解为何每个登基后都是一副要革除大明弊病的信誓旦旦的样子,但最后都是爱咋咋地的结果了。
毕竟,就连徐孝先都觉得大明朝在如今这危机重重之下,最好的解决办法,可能就是亡国了。
不破不立,除非……。
徐孝先想到了张居正这个狠人。
就是不知道是否还会有一线生机。
就在徐孝先他们二十四人,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开始缓缓向东时。
京城北镇抚司的衙署门口,昨日从苏州到达京城的陆治,此时正望着北镇抚司的衙署大门发呆。
这地方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地方,自己要是贸然闯进去,会不会直接被打出来呢?
或者是不由分说的干脆给关进大牢呢?
陆治心里有些突突,他想试试,但又有些害怕。
衙署门口,崔元缓缓走下马车,只是随便瞟了一眼对面的陆治。
而后打算往衙署里走时,突然又不由自主的望向了陆治。
这个……这个中年人怎么看起来这么面熟呢?
但崔元却是敢肯定,他绝不对不曾见过那中年人。
可又觉得……。
崔元望着陆治,脑海里瞬间一亮,他想起来了。
那人他不认识,但那人身上的神情气质,几乎跟吴仲脸上的神情气质一模一样。
都透着一股让人捉摸不定的诡秘。
想到此处的崔元,不由走向了陆治跟前。
陆治看着一身颇为威武官服的崔元,瞬间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自从被鄢懋卿胁迫似的带到那西湖别院,他的生活仿佛就跟从前割裂了似的。
一切都开始不按照他预定的想法在继续着。
所以等崔元走到跟前时,陆治便急忙率先行礼,嘴里说道:“在下苏州陆治见过这位大人。”
“你认识我?”崔元问道。
“不认识大人,只是……。”
陆治看了看崔元身后,欲言又止道:“我……我想找一个人,不知大人可知晓此人?
对了,他也是北镇抚司的。”
崔元上下打量着操着外地口音的陆治,对于陆治的名字,他压根儿没有跟那位书画一绝的陆治联想到一起。
“不知你说的是谁?”
崔元好奇问道。
陆治同样谨慎的打量着崔元,心里却是有些嘀咕。
徐孝先那小子当初跟自己说他是北镇抚司的掌印镇抚,但此刻陆治却觉得,眼前这个人看起来更像是北镇抚司的真正的镇抚。
至于徐孝先,陆治觉得自己可能被那小子给骗了。
当然,陆治也不至于完全把徐孝先当骗子来看,只是跟眼前官味十足的崔元一比较。
他觉得看起来年纪轻轻就不着调的徐孝先,更像是人家的手下。
只是前往杭州办差时,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份,所以谎称自己是镇抚吧?
所以说不好眼前这位大人才是真正的北镇抚司掌印镇抚呢。
于是陆治心头快速的自作聪明一番后,便客气道:“在下想相询大人,这北镇抚司可有一位叫徐孝先的大人?
年纪不大,身材修长,长得很秀气,虽不是小白脸那种男子,但又很小白脸的一个年轻人?”
崔元惊讶于陆治对徐孝先的品评。
还真是奇葩啊!
竟然敢如此形容徐孝先!
或许旁人不清楚,但他崔元对徐孝先可是知根知底的了解啊。
一个人在两个多月的驱虏之战**计斩杀五十四名鞑靼人。
而后又几乎是亲手扳倒了仇鸾,把都察院的右都御史马墉都给送进了诏狱。
而这就这么一个凌厉果决、有勇有谋之人,怎么到了这位眼里就成了小白脸了?
“你认识他吗?”
崔元不由下意识的问道。
感觉这位所说的可能跟自己所认识的徐孝先不是同一个人,所以……会不会是有人冒名顶替呢?
“这……我认识他,曾在杭州一起相处过一段时间。”
陆治实话实说道。
崔元审视着陆治,随即道:“你跟我来。”
随后便领着心情有些忐忑的陆治,以及陆治身后的书童一同走进了北镇抚司衙署。
在中堂把陆治安置下来,崔元便去找了经历司的何福詹,随后要来了杭州一案的卷宗。
他想起来了,但又不是记得很清楚。
只是依稀记得好像马墉一案的卷宗里,那一页好像出现过这么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