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翻,卷走,淹溺…

滚滚洪流之前,魏兵不堪一击,如秋风扫落叶般,顷刻间被淹没无数。

魏军多不习水性,卷入洪流之中,除了拼命挣扎外,就是惊恐的求救。

侥幸逃上岸的同袍们,早就惊魂丧胆,哪里还顾得上他们的死活,只是连滚带爬的远离潍水。

东岸。

列阵的两万楚军将士,皆是瞪大眼睛,惊喜却又惊悚的看着四万魏军被冲垮。

哪怕身为敌人,眼见这洪水的恐怖威力,也无不是人人骇然。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回望向高密城头,望向他们的军师。

“咱们萧军师,当真是仙人降世么,不然怎会变出这么一场洪水淹了魏兵?”

不知情的楚军士卒们,人人脑海中皆是回荡着同样的猜疑。

众士卒的眼神,已为敬畏所填满。

转眼间,洪水已从眼前冲过。

魏军就此被冲成了三截。

侥幸逃上西岸的一万多人,被截断在东岸的七八千人,余下近两万余士卒,则全部报销在了潍水之中。

楚军将士们此时才反应过来,立时激动到放声狂呼。

“萧军师这是以一己之力,弹指间破了曹操四万大军啊。”

“楚公说的果然没错,军师一人,可抵百万雄兵…”

甘宁望着土崩瓦解的魏兵,口中是感慨万千,眼神亦再添折服。

身后高密城上。

守城的千余将士们,亦是欢呼雀跃,兴奋如狂。

“军师,成了,你的计策成了!”

邓艾兴奋大叫,一激动连结巴也没了。

萧和暗松了口气,淡淡一笑:

“这一招与火牛阵一样,也只能用这一次,下回曹操必有提防。”

“不过用一次,能为楚公拿下青州,此计倒也值了。”

说罢,萧和抬手一指:

“传令,叫兴霸进攻,收拾了被隔在东岸的魏兵吧。”

城头上,令旗摇动,战鼓如雷。

见大局已定,萧和也是困了,打着哈欠下城而去。

城外。

甘宁见得令旗摇动,感慨化为杀意,挥刀大喝:

“全军听令,一鼓作气冲上去,将登岸的魏寇赶入潍水!”

呜呜呜——

号角声吹响。

两万楚军士卒,士气如虹,如蓄势已久的野兽,铺天盖地的袭卷向了魏军。

东岸七千魏军,此刻还沉浸在未被洪水冲到的侥幸之中,庆幸着捡了一条命。

当他们一个个心有余悸,还在望着洪流中哀嚎的同袍时,身后震天杀声已将他们惊醒。

回头一看,列阵的楚军士卒,已如另一股洪流一般袭卷而来。

吕虔大惊,急是挥刀大叫:

“全军听令,即刻结阵迎敌!”

“我们已无路可退,唯有背水一战,方有一线生机!”

吕虔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想学韩信来个背水一战。

可惜他不是韩信,麾下士卒也非当年的汉军。

身后的天降洪流,近两万同袍的灰飞湮灭,已将这七千魏军的军心斗志摧毁。

面对袭卷而来的楚军,他们除了步步后退之外,根本无一战的决心。

军阵未及结成,楚军已袭卷而至。

砍翻,撞碎,刺倒…

顷刻间,七千魏军便被冲了个七零八落,被杀了个鬼哭狼嚎。

“全军听令,沿河岸向北撤退,从别处渡河——”

吕虔只能放弃了背水一战的幻想,嘶叫着拨马欲逃。

为时已晚。

乱军之中,甘宁一人一刀,劈波斩浪,已如杀神般直冲他中军而来。

“魏狗,哪里逃!”

咆哮声中,甘宁已如铁塔一般,横亘在吕虔眼前。

手中长刀卷着滚滚血尘,以雷霆闪电般的威势速度,横扫而至。

吕虔眼珠爆涨,一道惊惧之色从眼中迸发而出,只是凭着本能的举刀抵挡。

刀未出,眼前寒光已至。

“咔嚓!”

吕虔人头飞出,尸躯喷着鲜血轰然倒地。

一刀斩杀!

本就军心瓦解的魏军,眼见自家主将被斩,连逃跑的勇气都已崩解。

“我愿降楚——”

“我愿降楚——”

魏军纷纷丢弃了兵器,成片成片跪倒在地,向着楚军哭嚎求降。

东岸登陆的魏军,七千余众,全军覆没。

西岸。

曹操在许褚众人拥簇下,如丧家之犬般逃上了岸边。

他是惊魂未定,一口气逃出了二十余步,直至确认洪流已绝无可能波及时,方才停下了脚步。

当曹操喘着粗气,心有余悸的回头看时,身形瞬间僵硬成冰。

近两万士卒,已消失在了滚滚洪流之中。

逃上西岸的士卒,不足万余人而已,且皆是丢盔弃甲,如丧家之犬般。

而在东岸,那七千余士卒正被楚军围杀,“魏”字旗皆已倒下。

他甚至隐隐能看到,他的士卒正放下武器,向楚军跪地求饶的景象。

七成的兵力,就这么在短短片刻间没了?

那萧和,不费一兵一卒,便将他杀的如此惨败?

“为什么?”

“为什么孤会惨败到如此地步?”

“为什么孤会一次次败给那山野村夫?”

“这到底是为什么?”

曹操僵坐在马上,神情悲绝茫然,口中喃喃自问着,仿若已陷入了迷茫之中。

左右的蒋济,许褚,曹真等诸将,皆是唉声叹气,黯然失落。

“贼老天,你有眼无珠——”

“你既是将那萧和送到孤门前,为何又让他弃孤而去,投奔了那大耳贼?”

“你有眼无珠,有眼无珠啊——”

悲绝迷茫中的曹操,精神遭受重创之下,陡然间如疯癫一般,指天大骂起来。

“魏公,这洪水来的快,去的也快,只等水位一降,楚军必会趁胜过来追来。”

“昌安城也守不住了,臣以为当速速临淄,依托淄水坚守齐郡,以待援兵前来。”

蒋济也顾不得触怒曹操,强行进谏,打断了曹操的疯狂骂天。

话音未落。

曹操怒目瞪视蒋济,歇厮底里道:

“今日一战,非战之过,孤还有一万人马,孤还有四千铁骑,为何要退?”

“孤就在这潍水西岸扎营,坐等援兵前来,孤倒要看看,那山野村夫他怎杀过潍——”

水字未及出口,耳边突然响起了雷鸣般巨响。

脚下的地面,亦随之颤抖起来。

“骑…骑兵——”

许褚声音沙哑,颤栗的指向了南面方向。

曹操颤巍巍转过头,身形一哆嗦,脸上的狰狞亢怒,再次为惊骇取代。

南面方向,狂尘滚滚,遮天而来。

无数的骑兵身影,无数的“楚”字旗,在尘雾中若隐若现。

虎贲骑!

张辽统帅的虎贲楚骑,正尚着潍水西岸,从上游方向袭卷而来。

曹操嘴巴张大,眼神再度为迷茫填满。

萧和竟然真的派三千骑兵,于上游偷渡了潍水!

关键是,这三千虎贲骑,竟然来的如此及时?

他这前脚刚被洪水冲了,这支骑兵后脚就掐着点儿赶到?

“魏公,那萧和必是令张辽率三千铁骑于上游偷渡潍水,就是令这三千敌军筑起的沙坝。”

“适才那狼烟信号,就是令张辽那叛贼将沙坝掘开,尔后再沿西岸一路杀奔而来,趁我军惨败,军心大乱之际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啊!”

蒋济叫破了玄机。

曹操幡然惊醒,身形又是一哆嗦,一股恶寒从脚底陡然升起。

“魏军,萧和这第二步棋,我们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速速撤吧!”

蒋济苦劝,眼珠子急的都快要掉出来。

他不提萧和便罢,一提反倒又刺激到了曹操。

“区区三千骑兵又如何,孤还有张郃四千铁骑,孤有何惧?”

曹操脸形再度狰狞,拔剑叫道:

“传令张郃,给孤迎击那叛贼,步军即刻结阵,随孤杀敌——”

蒋济脸色大变,显然没料到曹操会被刺激到失去理智到如此地步。

张郃是有四千骑兵,正常交锋下说不定还占有上风。

可现在什么情况?

两万多大军报销,留守西岸的骑兵虽未遭重创,却军心大挫。

军心士气,乃取胜之本。

你士气都没了,军心都乱了,莫说是四千骑兵,你就是四万铁骑,你也挡不住楚军啊!

蒋济心中有苦,却不敢再劝。

随着曹操号令传下,张郃无奈之下,只得率领四千军心受挫的骑兵迎了上去。

顷刻间,两支骑兵对撞,展开了厮杀。

蒋济担心的一幕,还是发生了。

魏骑虽占数量优势,张郃骑战之能虽不逊于张辽,却无法弥补士气上的劣势。

交锋不到一刻钟,无心恋战的魏骑,便开始四散而逃,不战自溃。

张辽一路狂冲,手中长刀乱舞,疯狂收割魏军人头。

三千楚骑则一往无前,将魏骑打穿,直冲着魏军步阵而来。

曹操脸色亢怒疯狂已化为乌有,握剑的手隐隐已开始发抖。

“魏公,大势已去,速速撤吧。”

“再不走,我们就要全军覆没在此!”

“臣等战死无所谓,魏公身系国家,若有个闪失,我大魏休矣——”

蒋济再次苦劝,急到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许褚也慌了,大叫道:

“你们还等什么,速护魏公撤退——”

虎卫们也顾不得抗命犯上,一众人拥簇着曹操便向西逃去。

“孤不走,孤要与那山野村夫决一死战,孤不走——”

曹操歇厮底里的大叫着。

嘴硬归嘴硬,他身体却很诚实,任由虎卫们将自己强行架走,并无挣扎。

君主都走了,一万魏军士卒,哪里还有再战之心,如溃巢蝼蚁般,一哄而散。

这些惊弓之鸟,丢盔弃甲,向着西面临淄方向夺路而逃。

张辽则催动着虎贲骑,如虎狼驱羊一般,一路辗杀追击。

自潍水向西十余里的原野上,皆为血染…

高密城,县府某内室。

步练师刚刚给榻上的曹节换过药。

“曹小姐的伤势恢复的很快,最多再有十日,应该就能下榻走动了。”

“不过这期间,还得静心调养才是。”

步练师一面帮她穿好衣衫,一面轻声宽慰叮嘱道。

曹节心中感激,自然少不了又是一番感激之词。

“我还一直未曾向萧军师道谢,过几日能下榻了,我定要亲自去拜谢萧军师才是。”

提及萧和,曹节脸上的感激之色再添几分。

步练师一笑,却安慰道:

“夫君近日忙于军务,今日打完了这一仗,抽得空来应该就会来探望曹小姐。”

曹节心头一紧,忙问是怎么回事。

步练师也不隐瞒,便将曹操以四万大军来攻高密,萧和正统帅楚军迎战之事,如实道与了她。

“这么说,魏军是楚军两倍,那这场仗岂非实力悬殊,萧军师他…”

曹节秀眉紧蹙,不由担心起来。

若是楚军败了,魏军杀进高密城来,他那心狠手辣的父亲,必会将高密屠到鸡犬不留。

她和母亲,还有兄长,终究还是难逃一条。

“曹小姐莫要担心,比这兵力更悬殊的仗,我家夫君都不知打赢过不知多少次,这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尽管放心吧,有夫君在,谁也伤不了你们母女。”

步练师却是神色淡然的安慰着,言语间毫不掩饰对丈夫的那份信任和崇拜。

曹节这才稍稍宽心。

回想起此前在魏国时,所听到的关于萧和的种种传闻,她忽然又意识到,自己的担心是否真的有些多余了。

记忆当中,她那用兵如神的父亲,好像还从未曾在萧和这里讨得过便宜。

正神思时,脚步声响起在门外。

“曹小姐,你伤势现下如何了?”

萧和面带着关怀的笑容,已走了进来。

夫人关银屏,则紧跟其后。

曹节一见萧和到了,眼眸顿时放亮,作势就要起身。

萧和几步上前,将她按住,温言道:

“你伤势未愈,莫要轻动,还是躺着吧。”

说着还为她轻轻压了压被角。

这般细心的举动,令曹节心头微微一热,脸畔悄然掠起些许微晕。

“夫君这么早就回来,莫非是城外的仗已打胜了吗?”

步练师一边相问,一边为萧和奉上一杯汤茶解乏。

不等萧和开口,关银屏便笑道:

“妹妹这话说的,此战乃夫君亲自统军,焉有不胜之理?”

“你可是没见,当时那场面有多壮观,夫君不费一兵一卒,便…”

关银屏用引以为傲的语气,绘声绘色的将萧和水淹魏军的经过,尽皆道出。

步练师似乎已习以为常,只是稍稍宽心而已,情绪倒还算平静。

曹节却是神色震撼,明眸中皆是难以置信之色。

这一仗萧和会胜她不曾怀疑,以水灌魏军这等方式大破曹操,却是她始料未及。

“兄长说的没错,这萧伯温用兵神鬼莫测,虽韩白复生亦望尘莫及,楚公得此神人辅佐,父亲他焉能是对手…”

曹节心思澎湃,心中慨叹起来。

关银屏描述完这一战过程,又笑看向曹节:

“曹小姐,我夫君大破曹贼,算是替你报了这一剑之仇,你打算如何谢他呢?”

曹节回过了神来,明眸间顿生感激之色,慌忙就要起身拜谢。

“曹小姐…”

“萧军师之恩德,节无以为报,请受曹节一拜~~”

不等萧和阻拦时,曹节便已挣扎着起身,伏在榻上向萧和一拜。

“你有伤在身,岂可轻动,快快躺下。”

萧和忙是伸手搀扶。

曹节行此大礼,这么大动作,岂能没牵扯到伤口。

她只觉背上一阵撕裂痛楚,眼前一阵眩晕,身儿顿时虚弱无力,便倒向了萧和。

萧和不及多想,忙是伸手一揽,便将她接入了怀中。

等到曹节缓过神,睁开明眸时,发现自己已枕在了萧和怀里。

那日母亲说过的那些话,霎时间回响在耳边…

曹节立时是脸畔生晕,眉眼含羞,一时枕在萧和怀中不知所措。

关银屏和步练师二女,一瞧见曹节那样子,顿时看出了端倪,不由暗暗对视。

关银屏秀眉微蹙。

原只是跟曹节开个玩笑而已,没想到无意之间,促成了其与丈夫这般亲密之举,这令她心中不免有些后悔。

“我说了,你有伤在身,不可轻动。”

“记着,往后有话说便是了,用不着这般跪来谢去的。”

萧和将扶着曹节躺下,又郑重其是的叮嘱了一番。

曹节面色绯红,一言不发,只是一味的点头。

安顿过了曹节,萧和一抬头,却见两位夫人正盯着自己,那眼神似乎别有意味。

空气中,闻起来似乎有一丝酸味…

“今儿个为打这仗,起了个大早,可困死为夫了,为夫要回去补个回笼觉了~~”

萧和佯作困意上头,起身打着哈欠慵懒而去。

关银屏和步练又对视一眼,一声无奈轻叹,也只得跟了出去。

榻上的曹节,望着萧和离去背影,却是贝齿轻咬朱唇,含羞的明眸中,闪烁起某种微妙意味。

齐郡,临淄城。

曹操统帅着万余魏军溃兵,一路西逃,连弃七城,终于逃到了这座齐郡治所。

得知张辽并未追过淄水,魏国君臣们方才得以松了口气。

“张辽虽未追过淄水,萧和大军随后必会过潍水,一路直扑临辎而来。”

“以我军现下兵力,哪怕有淄水为屏障,也无法阻挡楚军过河。”

“魏公若继续于临淄统军,势必会陷入楚军围困之中,到时便凶险难测。”

“臣以为,临淄怕已难守,青州也难以守住,现下最明智的选择,就是一路退往黄…”

蒋济神情黯然分析着局势,说着说着却不敢再说下去。

曹操已脸色铁青,充血的血眸正瞪着他。

以他之意,显然是将黄河以南青州皆放弃,一口气退往黄河以北平原郡,以黄河为天险方能挡住萧和北进的脚步。

先失徐州,短短不到两月再弃守青州,如此惨痛失利,曹操怎么可以接受。

听得蒋济献计,他自然是怒火中烧,眼神如能杀人。

蒋济不敢再说下去。

诸将们暗暗对视,虽不敢作声,那眼神却显示着他们皆是赞同蒋济的提议。

“孤绝不会将青州拱手让给大耳贼!”

“谁敢言弃青州,孤必军法从事!”

曹操猛一拍案几,怒声大喝。

蒋济和众将皆是一哆嗦,个个低头,不敢吭声。

与诸将的狼狈相比,唯有贾诩却气定神闲的样子。

无他,只因曹操在追击卞氏,途经临淄之时,贾诩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暂留在了临淄城中养病。

正因如此,这位毒士才免于了潍水一战的狼狈。

然此时在曹操看来,这个老狐狸却更像是早料到他会有此败,所以提前找借口不随军东进,好让自置身事外。

“贾诩!”

曹操心中有火,遂直呼其名,厉声道:

“你食孤之禄,岂能不为孤分忧?”

“孤要你现在就想出一条计策,助孤击破那萧和,一举扭转败局!”

贾诩微微一震,瞧曹操这般怒色,这是给他下了死命令,今日不想出一条扭转乾坤之计,只怕曹操是不会放过他了。

于是思索良久后,贾诩捋髯干咳道:

“回禀魏公,臣确实想到了一计,不过臣这一计,只恐有伤天和!”